返回 仙剑奇情 首页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七章 刻舟求剑(下)[1/2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乡村小说]https://m.xiangcun5.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姬灵通眼前突然间荡出一大道金光,一面幻化无形的天师符急骤撞击而来,每一道金光都是一枚穿心的针芒。姬灵通识得龙虎山“幻影天师”的厉害,此术用来对付凡人那是一点效果也无,但用在妖、神、巫三者身上便是威力奇大的武器。姬灵通不得不後踏一大步,双掌急合,含於胸前,硬生生的受了这一下幻影符的撞击。

    金光散去,李逍遥一声轻笑:“第三招来了!”木剑飞刺,正是那招“不知所措”。

    先前李逍遥使过一次“不知所措”,姬灵通只顾闪避,并没看清楚,暗觉此招奇特之处殊不下於当年所见过的“剑三”。此时李逍遥再次使出这一招,姬灵通忍不住要好好看得明白,原本可以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独门“通天化地掌力”将李逍遥连人带剑打飞入海,只因为这一念之耽,掌上内劲便没吐出。

    李逍遥趁姬灵通呆看剑招之际,模仿日前见到丁情所使的一招蜀山剑法,招势倏地一变,喝道:“已经是第四招了!”其实他第三招并未使全,但姬灵通突然心中猛省:“不可让他混过第三招!”发掌拍出,李逍遥变招未成,胸口立时中掌,灵儿暗使“金刚咒”帮他护身,但见这一掌重击之下,李逍遥口喷鲜血,犹如断线的风筝般跌入後边的乱石丛中。

    灵儿大惊,急忙抛出素练,将他扯落怀中,一时间满身溅上血沫,也不知李逍遥是死是活。

    姬灵通在乱石阵旁探头唤道:“殿下,葬了他便随老臣走罢。”李逍遥突然睁开眼睛,声音低弱地说道:“活埋人是犯天条的。”姬灵通没料到他还活著,不由一怔。

    灵儿见李逍遥睁开眼睛,不由得破涕为笑。其实她刚才担心自己的金刚咒抵挡不住姬灵通的掌力,心下兀自没底,殊不知李逍遥也有防备,身中那一掌之时,他先已暗运阿修罗心法护定了心脉,性命总算保住。但毕竟伤得不轻,一时挣扎不起。这时姬灵通若是硬来捉走灵儿,李逍遥也无力起身阻拦,就算他还爬得起来,以他眼下的情形,姬灵通一指头就可以点死他。

    李逍遥暗暗担心,幸好姬灵通对乱石阵总算存有几分忌惮之念,迟疑半晌,终是没有贸然来犯。他见李逍遥并没死於自己那一掌,不由得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也算命大,不过你终究还是在老夫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李逍遥在灵儿搀扶下慢慢起身,嘴角兀自滴血,说道:“可你也没能说到做到,像说的那样把我变成一堆垃圾呀。可见这场比试咱俩是半斤八两,你没赢、我没输。”姬灵通怒道:“这算什麽?”李逍遥笑道:“那就是你输啦?”转面瞧了瞧灵儿,问道:“你是证人,他输了,对不对?”灵儿点头道:“对,他输了。”李逍遥笑道:“好灵儿,你真是太公正了。灵儿真乖!”转头向姬灵通说道:“听见啦?连灵儿都判你输了,这还不算公平吗?都二比一了!”

    姬灵通脸色难看,心道:“小殿下心向著你这小贼,自然是帮你不帮我。何况你刚才靠殿下暗中相助,分明是作弊。但我又何必徒费口舌与你这小无赖争辩?”哼了一声,强忍怒火地说道:“那就再来重新打过,但我瞧你这小贼此刻还没等动手就快躺下了罢?”李逍遥笑了笑,强自将一股涌到口边的鲜血又咽了下去,慢慢的说道:“打是自然要打的,不过……咳咳……你瞧今儿天色不早啦,不如歇一晚,明天再来重新打过。”姬灵通正要出言反对,李逍遥抢先说道:“你看这小姑娘多嫩,身上还流著血呢,亏你这麽忍心让她陪著咱们打来打去,我瞧你真是没人性!”说著,抬手按头一拨,把灵儿的身子转过去,让姬灵通看见她後背的伤口。

    姬灵通早瞧见灵儿挂了彩,这时见她流血未停,心中大是不安,忙道:“谁说老夫不肯明儿再比试?”摸出一包疗伤药,递上前去。李逍遥发指道:“哇!这时候你竟然还要硬塞这麽一大包毒药过来,这种落井下石的恶劣行径简直真是令人发指……”姬灵通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教疗伤圣药‘黑龙再造膏,怎麽会是毒药?”

    李逍遥疑心有诈,说道:“你们苗人的东西谁敢乱吃?我看十有八九是有毒的……”姬灵通怒道:“又不是给你吃,你吱吱歪歪什麽?省点儿力气吧,我看你都快死了,还在那儿抖著舌头说个没完。”李逍遥还嘴道:“你的话最多,人家说一句你硬要争一百句,真是人老口水旺!”痛斥姬灵通之时,嘴边兀自不停的滴出血丝。

    “没想到‘黑龙再造膏还真好使,擦在伤口上感觉立刻就不同了!”李逍遥觉得那条伤腿敷了姬灵通的药後,断骨处痛楚之感大减,不由心中大喜,旋即又感遗憾,暗想。“早知道该多要一点,别那麽急著拒绝其他民族创造的优秀文化成果……”

    两人退入迷阵,姬灵通自是不敢追来。掠仙峰山高路陡,这时他们是上不去了,便到“仙灵洞天”那块山壁附近休息。李逍遥见灵儿帮他往伤腿上敷了药,便也要给她後肩的伤口搽药止血。灵儿却执意不肯,李逍遥看她小脸儿涨红,只得作罢,暗想:“小女孩儿定是害羞,怕我看见了她伤口周围的肌肤,因而死也不让我帮她敷伤……”

    灵儿独自躲得远远的,看著离李逍遥已经不少於七八十步,才坐到小河边一块大岩石後边,摸索著慢慢解下衣衫,露出肩头一片雪白的肌肤。她以清澈的河水为镜,轻手洗去肩上伤处的血迹,仔细一瞧,肩後那道原本又深又长的伤口正在迅速变小,不一会便即完全消失,凝脂般的肌肤依然白璧无瑕。

    她虽然料到会如此,眼见伤口又一次奇迹般地飞快愈合无痕,就如小时候那几回受伤时一样,此刻她心中仍不免怦怦而跳,眼眸里露出困惑之情,想不出这是什麽缘故。刚才她感到伤处奇痒,心跳加剧,已知这种怪事又要再次在她身上出现了。是以她才没让李逍遥帮自己敷药,这倒不全是因为怕羞,内心深处实是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生怕被李逍遥看到这种情形。

    黑龙再造膏还未敷到伤处,她身上便已没有伤口了,映在水中的倩影依然是一块璞玉。

    “你看我这条腿,肿得跟一支千年老参一般……”李逍遥坐在水边,灵儿走到他面前,屈腿蹲下,细心地察看他的腿伤,还找来几根树枝和搓成麻绳的树皮,打算给他包扎一下。他摇摇头,笑道:“没用了,我这条腿真是坏透了,最倒霉的也是它……”

    灵儿轻手抚摸他的那条伤腿,眼圈一红,不禁哭了出来。李逍遥惊问何故涕下,灵儿哭道:“逍遥哥哥,你痛不痛?”李逍遥侧脸瞧了瞧她,说道:“痛总是要痛的,但你这种丧夫般的神情未免让我有一种比痛楚还要碜得慌的感觉。”灵儿垂泪道:“逍遥哥哥,不论发生什麽事,灵儿都会……都会一直陪著你。”李逍遥心中感动,不禁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轻抚两下,说道:“乖!不过我还能发生啥事?”灵儿拭泪道:“逍遥哥哥,你这条腿就是好了也……你有没听说过铁拐李?”

    “不要给我起外号,”李逍遥目光严肃的瞪著她。“我知道你要说什麽。不就是瘸了?经过这一连串的折腾,它不瘸才怪!”

    灵儿哭了一阵,用一只白嫩的小手轻按李逍遥那条腿上的断骨之处,缓缓捏揉。李逍遥断骨处本来极痛,还有一种火辣辣之感,被她抚摩了一会,渐感舒服,眼光一低,无意中瞧见灵儿手上的伤全没了,他不由得一怔,随即感到眼皮沈重,忽生困意,不觉沈沈睡去。

    待得苏醒,斜阳已西,只见灵儿坐在一旁垂首低眉,神情疲倦。他瞧见自己那条原本极肿的伤腿已然恢复原状,虽还隐隐作痛,但已经好多了,不禁暗暗惊奇。灵儿盘腿静坐了一会,脸色渐复嫣红,还未睁眼就听见李逍遥凑头过来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在念啥经?”灵儿低声说道:“灵儿在为逍遥哥哥祈福。”

    李逍遥一愣,随即看见她满脸虔诚之情,俏靥竟似披著一层神圣般的光辉,他呆然而望,心下微有些震动。过了一会,灵儿方才张开双眼,瞧了瞧李逍遥的伤腿。李逍遥抬腿活动了几下,暗感痛楚大消,不禁讶然道:“你求的啥神啊?真灵!”灵儿垂眸暗叹:“逍遥哥哥这条腿终是瘸了,我所做的也只能是帮他减少一些痛楚而已。”

    李逍遥却也不以为意,他也知道断骨初续之时该当静卧不动,等待多日之後方可愈复,但他接骨不久便连续不断的奔波折腾,腿骨新续之处不免错位,就是好了以後行走起来也成了跛脚。他暗叹一口气,心想:“老天爷嫉妒我长得帅,所以让我变成‘跛子,这也无法可想。”

    两人相对一阵,灵儿抬起眼眸瞟了瞟他,见他明知从此成了瘸子,还像往日一般神色如常,她心里不禁既怜又爱,轻手抚摸著他的腿,满眼皆是柔情。李逍遥目光触到她白嫩的手,暗觉全身发热,忍不住哼哼的说了一句:“别摸了,再摸几下我就……就乱套了。”灵儿虽然不明白何谓乱套,但也觉得心头越跳越乱,慌忙把手一缩,暗觉这种沈默相对的情形更让人心乱,想了想,启口说道:“逍遥哥哥,你有没觉得你这条腿有一股自己控制不住的力量?”

    李逍遥心道:“被你这麽乱摸一气,现在我全身都有控制不住的力……”灵儿避开他火热的目光,说道:“我说真的!你以前有没有感到异样啊?”李逍遥定了定神,问道:“异样?你指什麽?”灵儿抬手比了一比,亦即“一飞冲天”。

    李逍遥明白了。“大概是中邪了!”

    灵儿不明白。

    李逍遥试图为他这条腿找到一种听来合理的解释。“有没听说过玄衣魔神?”

    灵儿记起她师父曾经提过这个名字。“这人已经死了。”

    “对!他已经死翘翘了,”李逍遥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有一块腿骨是他足部的化石。”

    “呃──哦!”灵儿的反应只能是惊愕。

    李逍遥叹了口气,将斓姐用他兜里那块“婪云石”接续腿骨的事告知。“所谓‘婪云石,其实是魔神玄衣的一块焚化不掉的腿骨。”

    玄衣神焚化之後,葬身之地曾出现“魔无”的异象。灵儿想起师父当年之言,仿佛看见一幅黑袍在低迷的夜幕下随风飘荡,有人说玄衣神的鬼魂常常在他死去的地方倏忽出没,或曰玄衣的魂灵附在一件他生前所披的破袍上,随风掠过荒芜龟裂的中原大地。

    灵儿妙瞳眨动,眼前霎间闪出师父那双总似夹杂著一层惊悸或忧虑之色的目光。

    西疆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北荒伏火怪,南山收土妖。

    风魔便是玄衣。传说他长年披著一件其大无比的黑袍,倏忽出没,行踪无定。

    “当年诛玄衣……”花枝掩映下,早逝的少女上官小汶牵著一个结了一对小辫子的女童之手,漫步花蹊,悠悠回忆。灵儿至今还记得她师父年轻、清丽,死的时候不过二十来岁,却是双鬓霜白。

    灵儿耳边响起师父当年回忆西疆斩魔的一番话语。“除了我和师姐之外,本来还约了大师哥刀神,那时不知道大师哥已经出事,我们没等到他,但是风魔已经来了……那是一场恶战,记得我们都受了重伤,拼到最後关头,我们本来必败无疑,可是先死的却是玄衣。如今想来,命运真是变幻莫测!”

    当年的女童灵儿晃动著一对辫子天真的问道:“为什麽要杀玄衣?”

    “因为他是魔,因为我师姐巫後娘娘是神,因为我是巫後娘娘的小师妹,因为这是我们三人的命运……”

    可以说出很多“因为”。

    玄衣神死了。他本不会死,因为最後关头他已经使出了毕生绝技“风魔天下”。

    风无形云无定。

    谁能杀得了风?

    傲慢一生的玄衣神不可能败。但他还是死了。最後关头,灵儿的师父看见玄衣神眼中真情流露,是情意使得他在本来可以杀死巫後的刹那间放弃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生机。

    灵儿的师父在那一霎间仿佛听见魔神玄衣同年轻的巫後默默地对视无声的对话。

    “我来,只是为了想远远的多望你一眼。可是看了一眼之後又舍不得离开……”

    “为了我?你不走的结果是你所到之处狂风肆虐生民涂炭!”

    风骤止。大地突寂。玄衣神就在那一霎间看见了“剑八”。

    圣灵剑法的第八式已足以杀神。

    但是灵儿的师父一直觉得玄衣魔神是自己撞向巫後娘娘的剑尖之上。

    永恒就是那一刹那。

    玄衣既死,从此巫後成为万民心目中的西疆之神。

    神不应有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上官小汶仰天憬然。低眸之际却看见自己映在镜花水月中的双鬓已然如霜。

    镜花,水月,雨无痕。

    两扇芭蕉叶。

    头上雨声淅淅沥沥。

    李逍遥和灵儿身子相挨,蹲在岩缝下,每人头上遮著一块芭蕉叶。

    灵儿想起她师父去世前那些年里从未有一天快活,自从她来到仙灵岛上就从未见过师父展露欢颜,却是一天一天的红颜生白发,这一切都是为情。

    如今她的命运或许比师父好些,可是姥姥以及水月宫中一干看著她成长的道姑横遭不测,连尸体都未及安葬,她和好不容易才别後重逢的情郎又不得不面对著姬灵通那双若有所谋的眼光。这一切似乎预示了不幸的命运依然伴随著她。她不禁转眸望向李逍遥,强抑心中凄伤之情,低声说道:“逍遥哥哥,你明天可不可以不去?”

    李逍遥手拈一枝残花,出神地望著雨中的河面,听见灵儿在旁边似乎想劝他不要再去会姬灵通,他转脸望著她那对凝睇的眸子。“我在想……怎样接住姬灵通明天的三招。”

    灵儿心头一凛。明天……

    明天或许便是生离死别之时。

    姬灵通明天的三招不会再给李逍遥活命的机会。

    灵儿想到今日之险,不禁眼圈一红,急道:“逍遥哥哥,你不要为我去冒险!咱们回水月宫……”她想,只要两人躲进水月宫里,姬灵通早晚会离开。就算一辈子呆在水月宫里,她和李逍遥相伴也不会寂寞。在她心底反而更盼望能和心上人就在这岛上住一辈子,不用离开,不必去面对她所陌生的俗世和俗世中形形色色的人。

    对仙灵岛外边的世界她曾经满怀憧憬,但当真的到了要离开她的世外桃源之时,她突然感到害怕。

    “傻丫头,咱们是要去找你妈妈的,怎麽能呆在水月宫里哪也不去呢?”李逍遥嘴咬著一根草枝,歪著脑袋说道。“排除掉姬灵通这个障碍,明天我就带你到处玩儿去。等玩够了,咱们再回来也行啊。反正我住在海边,你在岛上,也算邻居嘛……”

    “可是……”灵儿想到姬灵通的武功和他眼中的杀机,心里就惴然不安。

    李逍遥为了让灵儿宽怀,笑了笑道:“你不相信逍遥哥哥的运气吗?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可是面对姬灵通那样的高手,武功强胜李逍遥何止几十倍,怎能单凭运气?

    灵儿不禁咬住了嘴唇。她以前很少操心,如今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得开始学会为心爱的人操心。

    李逍遥心里其实一点底没有,与其伤透脑筋,不如完全不想。“反正没辄儿的时候,除了靠赌一把运气以外,没什麽可靠了。”

    其实李逍遥不知道他最大的幸运就是身边有了灵儿。

    他瘸了。没有神书和秘笈可捡,也没有人真正收他为徒。就算曾经有缘邂逅一位名叫马君武的末路剑客,一场记忆却像雨後的水面,恍如梦醒了无痕。

    但他还有灵儿。

    灵儿蹲在他身旁苦思枯想,目光凝睇著他脸上。“逍遥哥哥,你真的从没学过武功吗?可是你对剑法似乎很有悟性。好比那招……”

    那招“不知所措”的剑式。

    可是李逍遥只记得这一招。就像夜雨过後,飘过水面的一瓣落英。

    李逍遥抬手乱抓脑袋,把头发抓乱,蓬松得犹如一个筑在头顶的鸡窝,灵儿不由呆望。李逍遥再想不出别的妙招,苦笑道:“没了!真的没招了……就算那一招再怎麽奇妙,多使两次便不灵了。”其实他今天在姬灵通面前使到第二次时已经不灵了。

    姬灵通的剑法造诣委实太过精深。除了自号“酒剑仙”的老道庄无涯以外,李逍遥想不出还有谁的武功能胜过姬灵通。

    灵儿帮他想出了一个能胜过姬灵通的人。

    “谁呀?”

    “玄衣,”灵儿说道。“风魔玄衣。”

    “死人?”李逍遥失笑道。“这个人八百年前就死翘翘了,亏你这颗小脑袋能想得出来!”

    他斜叼著长长的草茎,身子悠然抖动,笑道:“就算他没死,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去……你真会说笑!”

    “在上面,”灵儿用手向空中一指,神情认真的说道。“咱们去找找看!”

    李逍遥只道灵儿说的是到天上去找玄衣魔神的魂,不禁心疼的用手摸了摸灵儿光洁的额头,说道:“唉呀!小姑娘该不是淋了雨发烧说胡话罢?”

    灵儿突然拉著他的手,两人奔到雨中。李逍遥叫苦不迭:“糟了糟了!我这条腿伤还没全好呢,淋多了雨只怕要破伤风,搞不好像西门吹雪般疽发而死……”

    灵儿抬手指向“仙灵洞天”那面高耸入云的山壁,跳著脚叫道:“看!那四个字就是玄衣神当年写的……”李逍遥不禁一怔,“他能飞这麽高?”随即想到自己现下大概也能飞这样高。他眼珠乱转几下,问道:“你怎麽知道?”

    “我听师父说的,”灵儿那一对乌亮的辫子在李逍遥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眼都花了。“记得师父说起,玄衣神当年来过仙灵岛,那时普渡慈航大师在掠仙峰坐关三十年不出一步。玄衣来找普渡慈航大师打赌,说大师若是输了便得把仙灵岛让给他做行宫……”

    “结果谁输了?”李逍遥眼睛盯住灵儿的辫子,问道。

    “先别急,”灵儿说道。“当时大师便答应了他,因为玄衣神带来琅寰秘境的古地图。这个赌注无疑诱人得很。他们约好比试三场,分别是轻功、内力和仙术。结果除了轻功一局大师没能占到上风以外,另两场比试全是玄衣神输了……”

    “於是你们祖师爷便拿著那张赢来的地图连关也不闭就寻宝去啦?”李逍遥用手抓住灵儿那对晃来晃去的辫子,拈在手上甩著玩儿,心想:“玄衣这个冤大头就未免做大了。”随口问了一句。“他挖著什麽没有?”

    “才没哪,”灵儿在他手里挣扎著说道。“那张地图是假的……哎呀,痛!”

    “那大师他老人家拿著一张假地图寻到哪窟窿里去啦?”李逍遥扯著灵儿的辫子转陀螺,耍得好开心。

    灵儿挣扎著说道:“山壁上那四个大字便是他两人比试轻功时写下的。师父说……哎呀好疼,你轻点儿嘛……”李逍遥笑道:“你师父上官小美……啊不对,应该是上官小汶说:‘哎呀好疼,你轻点儿嘛?”灵儿嗔道:“哎呀,你别闹了。”伸手把他轻轻一推,挣了出来,跳到一边,说道:“我师父说,两位高人那时就站在这里说好了每人飞上去各写一字,看谁写得快、写得高。结果玄衣先飞了上去,一眨眼就落回地面,好像连动也没动过。大师仰面一望,只见山壁最高处已经留下了‘仙灵洞天这四个巨字,字字深入岩壁,玄衣神有意炫耀掌力,竟然用一对肉掌在山壁上霎间打出了四个大字。这门功夫委实惊世骇俗已极,大师一望之下,自忖虽也有此掌力,但要在片刻间身体凌空从容不迫地写成这四个银!铁划的好字,他老人家绝难想象。当下立即说道:‘老纳自问飞不上去,更写不出如此好字。不必献丑了。”

    李逍遥原本一直嘻嘻哈哈地逗灵儿玩耍,听到此处,不觉仰头望向烟雨缥缈处那四个神采飞扬的大字,脑中想像著玄衣当年飞舞九天的傲世风神,不禁油然而生神往之情。

    两人呆望一阵,李逍遥问道:“此刻咱们两个後辈矮人站在当年两位前辈高人曾经站过的地方淋雨,不知道会有何等样收获?”灵儿说道:“当年两位高人在此处比试之时,我师父年纪还小得很,後来却总是忘不了那时的情景。玄衣神死的时候,是师父替他料理了後事……”李逍遥插口道:“看来你师父上官小美啊不……应该是上官小汶对玄衣这个专造假藏宝图的大骗子还挺够意思的啊?”把脸转向背後,提一手遮住嘴边,小声窃笑:“奸诈的各位大概和我一样疑心他们两个会不会有一腿?”

    灵儿瞪了他一眼,方才说道:“才没有一腿呢!我师父是个好心的人,她是念著玄衣神这一生孤苦伶仃,又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人,不忍见他暴尸荒野,才帮他料理後事的。”李逍遥像个落汤鸡似的抖掉身上雨水,打著喷嚏说道:“再多淋会儿雨,就该你来帮我老人家料理後事了。”

    灵儿本是个慢性子,又是个向来闲适惯了的小女孩儿,开口便是娓娓道来,绝不赶生赶死。这段逸事她本来还打算用三五天时间来慢慢交代,奈不过李逍遥在旁边不停催促,又担心他被雨淋出病来或会真的有後事需要她这个未亡人来料理,只得加快了说故事的进度,悠悠的把话儿转到点子上:“当年我师父从魔神玄衣的遗物中捡到一块羊皮,就放在上面那个‘洞字的石缝里。”

    李逍遥问道:“这麽高你师父也飞得上去?”灵儿说道:“师父当年是骑仙鹤上去的。那时她养一只好大的鹤,常载著她和我飞呀飞,後来不知得什麽病死掉了……”李逍遥猜道:“可能是鸡瘟或者禽流感。”灵儿瞪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山壁,问道:“你飞不飞得上去?”李逍遥恼道:“我干嘛要飞上去?”

    灵儿说道:“拿羊皮啊。”

    经过一番折腾,依靠山壁上的各路爬藤帮忙,李逍遥总算取到了藏在“仙灵洞天”中第三字的石缝里的那块腐朽了的破羊皮,为此还弄伤了手,被石菱擦得皮破血流。下来一看,羊皮上没字没图,却散发出一股变了样儿的膻味。

    李逍遥只看了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将羊皮往灵儿头上一盖,恼道:“你耍我是吧?”灵儿拿下来一看也傻眼了。“呃──哦!”

    她只得解释给李逍遥听,“我听师父说,玄衣神之所以能练成‘风魔天下这门绝世神功,其中的秘诀是借助了‘风遁之术。这块羊皮上便记下了风遁之咒以及玄衣神的独门轻功身法……”李逍遥一听便抢了过来,急道:“那还不快研究研究!”

    姬灵通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时,才望见一个瘸腿的影子踏著西斜的日影一步高一步低的走近。

    依然是木剑、布靴、肥大的袍子,以及那满脸的惫懒之态。要找出李逍遥与昨天有什麽不同的话,那就是发型变了。

    一大清早,灵儿就睡眼惺忪地起身,见李逍遥整晚在一颗大石头顶上闭目静坐,一头乱发随风飘散,披垂下来,连脸孔也遮住了,全身披了一层鸡蛋黄色的晨光,样子就跟达摩祖师面壁一般,又有如晋人稽康在临刑前准备弹奏广陵散。

    灵儿不禁说道:“你别扮高手了,逍遥哥哥!当心摔著……”李逍遥眼睛微张一线,哼道:“你会不会梳头?”灵儿一怔,水灵灵的眼睛不觉睁大了些,“梳头?”李逍遥居高临下的又问了一句:“那结辫子呢?”

    “会!”灵儿爬上去替他梳头和结辫子。

    “你搞什麽鬼?”姬灵通愕然地望著李逍遥头上,不禁咕哝了一声。“满头都是辫子……”

    李逍遥拿出一面小镜子瞧了瞧,从得自龙神太子的镜子里照见自己头上垂下几百根大大小小的辫子,其中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弯有直,甚至还有几根是打著旋儿翘起来的。他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副造型不只是有点妖,实在是非常妖!连我自己看了这副死相都觉得该死,有什麽办法?”

    “知道该死就好!”姬灵通目光一低,又瞪著李逍遥身上,实在忍无可忍,不禁批评道。“你不只头上戴个小花冠这麽妖豔,连手上身上脖子上也乱套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花环。还没死就先带上了花圈,走起路来招蜂引蝶,实在是变态之极!”

    “谢谢你的夸奖,其实我也不想这麽妖异,”李逍遥抬手赶走一只企图在他头上做窝的小鸟,然後拿起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不禁感慨丛生。“可是我又有什麽办法?灵儿的品味真是比我婶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足以在几百年後还可以称之无愧为新潮!”

    姬灵通叹道:“不过这些都可以理解。人到快死的时候精心把自己从头到脚重新装修一下那也无可厚非……”话声未落,突然间花影晃眼乱飞,李逍遥就在这一刹那间挺剑飞刺而近。这一招正是马君武所传“不知所措”的剑法,在乱抛晃目的花影中愈增招数的奇变诡谲之势。

    对付姬灵通这样的高手,李逍遥想了一夜得出的对策是只有以快打快,先发制人,以快招混过他们约定的“三招”之限方有获胜的一线希望。

    然而这招“不知所措”的剑法只是采守势而非抢攻的招式。马君武传给他的这一招用於置诸死地而後发制人,此刻李逍遥用来抢先攻击,剑招的威力登时显不出来了。

    李逍遥出手之际,灵儿在乱石阵中按他们先前商量好的主意出声叫道:“姬灵通,今天这一场比剑,你可不许用掌力!”姬灵通闻言一怔,随即想到:“哦,这一对小家夥忌惮老夫掌力了得,生怕我又像昨天那样遥遥发掌便将小瘸子打得吐血,是以要挤我答应比兵刃。”脚尖微挑,地上一根枯枝飞到手中,口里冷笑道:“比剑有何不可?”他不想在兵刃上占李逍遥的便宜,免有“胜之不武”之嫌,是以只拣了这条树枝,然而一出手便是剑气大盛。

    灵儿按照昨晚商定之策蹲在乱石丛间发话:“不准用巫术,不准用脚踢人,不准使暗器,不准下毒,不准用蛊伤人……”凡是在她所言“不准”之列的项目,无疑均是李逍遥的弱项,一系列禁止的条目颁布出来,用意显然不只是要大大缩小姬灵通的赢面,还要帮李逍遥保住性命。“不准用内力……”

    李逍遥赶紧转头说道:“不行,这条我反对!”灵儿连忙改口:“不许姬灵通用内力……”

    她的禁止条文还没发布完毕,姬灵通手中枯枝突然间晃入李逍遥木剑的剑势之内,重重的在他脖子後抽了一记。李逍遥连翻几个斤斗跌飞丈外,一时爬不起来。

    “呃──哦!”灵儿不禁大吃一惊,转面怒视,向姬灵通喝道:“你搞什麽?”

    姬灵通哈哈一笑,说道:“姑娘眼光雪亮,应知老朽没有犯规。”灵儿恼道:“不许你用圣灵剑法!”姬灵通忙道:“殿下明察,老朽刚才所使的乃是衡山派的回峰落雁剑法。本教圣灵剑法除了巫後娘娘一系,旁人决计不得偷学,即使是娘娘亲传给教中长老一辈,若在打斗中擅自使用对敌也是违背教规的死罪,当受万蛊食身之罚。老朽岂敢造次?”

    才第一招上李逍遥便几乎丢了半条命,姬灵通刚才手里拿的若是真剑,那一下子便斩了他的头。虽然只是一根细树枝,却也抽得李逍遥几欲痛晕过去,颈骨就像断了一般歪在一边肩头。灵儿见他半天没爬起来,心下慌张,想要过去扶他,李逍遥担心她奔出石阵会被姬灵通趁机挟持,心想:“这老苗如此厉害,灵儿若给他捉住,几十个李逍遥也抢不回来。”急忙忍著脖痛站起身来,霎间心念突动,暗思:“几十个李逍遥?有了!”

    姬灵通哪里晓得他“有了”什麽妙著,枯枝一抬,说道:“小汉蛮,你们的武侠虽然很发达,可是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一个没练过几天功夫的小瘸子,凭什麽跟我斗?若不是看在赵姑娘的面上,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用。还是滚一边去罢,杀你这样一个小脚色,没的污了老夫的手!”

    李逍遥歪著脖子慢慢站直了身,口中说道:“一会儿叫‘殿下,一会儿叫‘姑娘,老伯!年纪大了就该省点口水免得语无伦次有碍形象,都不知道你在搞什麽!企图诱拐未成年少女这样的脑力劳动你已经不行了,像你这样的最好改行去贩卖儿童裸照还凑合。当然我指的是幼儿写生的那种画儿……”姬灵通没想到这小瘸子如此乖张惫懒,不由怒气勃发,踏上一步,枯枝一指,沈声喝道:“住口!”

    李逍遥知道姬灵通每一击都很重,而且下一击必然比刚才更狠,他还得以快打之策抢在头里,免得第二招还没有出手就给姬灵通打掉他半条命。他懒洋洋地拾起木剑,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向前跌扑之际迅即挥剑抢攻,姬灵通见他这一招仍然是老套路,说穿了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一招“不知所措”的剑法,不由得哼了一句:“原来你只会这一招象样点儿的剑法!”

    “谁说的?”李逍遥突然间头朝下脚朝天的往地上一扑,剑招陡变,扬起大片沙土,扑簌簌的溅向姬灵通脸上。趁姬灵通抬袖挡脸,一时目难视物,李逍遥一手握剑,另一掌向地上一拍,借势倒纵而起,翻到姬灵通背後,迅速从弥漫的沙尘中递出一剑。

    “雾里看花!”姬灵通在沙雾中低哼一声,暗觉李逍遥此招虽说初学未熟,招数的奇变之气显得比灵儿昨日循规蹈矩地使出来更多了一分“圣灵剑法”的剑意。

    “剑二,”上官小汶身披一袭月白轻衫,素手折下一段桃枝,在烟雨迷蒙中向河边一个玩著两根小辫子的女童传授剑术的情形恍然如梦,又从灵儿眼帘里飘然而现。“圣灵剑法的第二式杀性太重,然则其中又可分成前半式采守势,当迫不得已时再将守势转化为攻杀之招,亦即虚虚实实的後半招,令敌人难以分判这招剑势意在何为,而此时就是你取胜的关键时机……”

    “灵儿,”昨晚雨歇之时,灵儿把这两招剑法传给李逍遥,当时他问道。“你师父上官小美啊不对,应该是上官小汶……为啥生生把这招分拆成‘雾里看花和‘水里捞月两招,名字听来很雅,但我觉得实用性似乎打了八折……”

    灵儿说道:“或许是我师父宅心仁厚罢。总之她把‘剑二拆成了以守为攻的‘雾里看花以及虚虚实实的‘水中望月这两招,以配合我的一对短剑,必有她老人家自己的用意。现在咱们没有时间猜想了,因为须得在明天天亮之前学会。逍遥哥哥,你行的!”李逍遥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那招不是捞月而是望月才对……”

    灵儿除下雨淋湿了的外衣,只穿一袭月白轻衫,素手折下两段桃枝,递了一根给丈夫,在烟雨迷蒙中向河边那位玩著一根小辫子的少年传授剑术……

    “学得不坏!”姬灵通夸了一声,待木剑穿雾而近,剑尖几乎抵身之时,他突然倒转枯枝,从胁下反刺向後,枯枝尖利的一头後发先至,蓦然间便要洞穿李逍遥的咽喉。“才一夜工夫就学到了水月宫主的成名剑招,那麽今天我杀的便是一个百年不遇的习武奇材!”

    李逍遥来不及把那一招使全,此刻这种情形倒非出乎所料。昨天灵儿使出这两招源自“剑二”的剑法时,李逍遥便感到姬灵通应付得下。

    枯枝抵喉之际,李逍遥突然倒身仰脖,犹如醉汉一般踉踉跄跄的急退,姬灵通手中枯枝明明只差半寸便可破喉而过,却始终刺不到李逍遥的咽喉。姬灵通不禁变色而呼:“谁教你‘醉仙望月步?”其实谁也没教李逍遥“醉仙望月步”,这招仙家身法只是他在十里坡山神庙见现捡现地学来的,庄无涯既没教他,他所学到的也仅是徒具其形,但突然间依样画葫芦地使了出来,仍使姬灵通不由得心神不定。似这种四不象的身法用来躲避姬灵通这等一流高手的致命杀著原属以卵击石,但李逍遥内力深厚,又得“婪云石”大幅提升了他进退之际的速度,疾步倒退之时身形宛然如飞,姬灵通的枯枝虽然如影随形,稍瞬不离李逍遥的咽喉,急切间却也刺他不著。

    两人一个倒身急退,另一个倒身急随,倏忽之间已从沙滩上掠到海水中,直至水抵腰股之处,李逍遥眼看退无可退,脚下一滑,突然间仰面朝天的跌入水底。姬灵通转身变招,手中枯枝以力劈华岳之势猛击而下,海水如遭巨石砸落一般扑天而起。姬灵通喝道:“钻到水底何用?你就是变成一条虾子,老夫也要‘涸泽而渔!”

    “哇,想不到你这苗子也会用这麽深奥的成语……”水落如雨,姬灵通突然间听见李逍遥那惫懒的说话声随著雨点般撒落的海水骤然而近,仰面一望,只见半空中一个人影急剧变大。

    刚才跌入水中之时,李逍遥双脚一蹬,迅速之极的随著冲天的水墙纵上半空,依照灵儿所教的轻功身法驾驭腿骨里那块“婪云石”的神奇力量,一连几个斤头倒翻下来,倏地飞近姬灵通头顶,来势奇快。

    姬灵通满脸水珠如浇,一时难以张眼,仅凭听风辨形,手中枯枝一抬,蓦地指向李逍遥的喉头。李逍遥若是再落下几尺,便将自己的咽喉撞到枯枝之上。枯枝虽弱,但此时姬灵通真气贯注其上,在他手中便有金铁之锐。说时迟那时快,李逍遥一腿凌空踢起,两脚连蹬数下,只见他的身影在半空中一连几个转折,犹如一只飞鸟般掠到姬灵通脑後,待得姬灵通变招击刺之时,李逍遥突然出其不意地钻到了水底。

    姬灵通怒道:“躲来躲去算什麽?”声犹未落,背後突然水花飞溅,一道虚虚实实的剑意倏地从水里急穿而出,将姬灵通後背所有的要害全部笼罩在剑势之下。

    “水中望月式!”姬灵通不禁微喟一声,反手出招,穿入李逍遥的剑势之内。後发先至,仍像刚才那样等李逍遥把咽喉自己撞上来。但听李逍遥在水声中叫道:“错!”姬灵通未及转念,手中枯枝突然节节断折,虎口剧震。

    “这招叫‘水中望月加‘不知所措再乘以‘剑二除去‘雾里看花等於我自创的‘逍遥神剑!”李逍遥从水中随剑扑出,口中大叫。“又名‘扑你老母!”

    姬灵通以右手使剑,手中枯枝断去,随即突感右手剧痛,手背竟被木剑刺穿。

    直到这时,灵儿才明白昨晚李逍遥为何一宿没睡而折腾到今日太阳下山的那一刻。

    她没问。只是在旁边陪著他。他只用几个时辰就学会了她所教的那两招水月宫主的剑法以及轻功身法、对敌拆招时的基本步法。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他用来苦思默想,现在灵儿知道他是在想怎样将水月宫主分拆的两招剑式还原成本来的那招“剑二”,然後再设法揉入他自己的那招“不知所措”,几式连环相套,便是要让姬灵通无法破解。

    至於这场水战,其实昨晚天快亮时李逍遥就在仙灵洞天山谷中那条小河里演练过了多遍,还顺便捉了两条塘虱鱼上来做夜宵。

    眼下李逍遥虽已做到了将那几招揉在一起,突然间使了出来,果然威力焕然一变。但是一晚上的时间毕竟太短,他还未能将这些新学的剑招融合得天衣无缝,在真正的大行家眼中简直是大杂烩。

    灵儿未及发出一声欢呼,突然间姬灵通双掌连拍,李逍遥胸口陡遭两下重击,眼前登时天旋地转。脑中的眩晕之感稍弱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灵儿怀里。

    李逍遥口鼻喷血,前胸的衣襟尽殷,一时眩晕欲死,兀自挣扎著望向姬灵通,忍著胸口撕裂般的痛楚,说道:“第几招啦?”姬灵通直挺挺的立在齐膝深的海水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哼道:“不论是三招还是三百招,在武功上你还不能胜得过老夫。”突感胸口一下抽搐般的痛楚,刚才他击出的那两道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明明拍在李逍遥身上,却有一半力道猛然反激而回,他暗中运起一口真气,体内顿时气血翻涌,所受内伤竟然不轻。姬灵通心下不由暗暗吃惊:“这小汉蛮内力如此之强!”

    灵儿抱著李逍遥呆愣一阵,见他还能浑若无事地开口说话,方才缓过劲来,如果这时李逍遥闭目不醒,她就要先晕倒了。眼见李逍遥吐了不少血,她终究不免惊慌。李逍遥勉强朝她笑了笑,右眼眨动两下,低声说道:“还没收工呢。”

    灵儿“噢”的答应一声,深吸一口气,向姬灵通瞪圆双眼,娇喝道:“哦……你用掌了!”李逍遥小声教她:“快判老姬犯规!”灵儿两眼又瞪得大了些,“噢”了一声答应,向姬灵通喝道:“你在比剑时用掌,犯规了!”想了想又道:“这一局该判你输。”低声向李逍遥问道:“这样说行不行?”李逍遥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反手到背後,向她屁股上一拍,笑道:“行啊,有奖励。”

    灵儿双眼不禁瞪圆,她虽然熟知礼仪,暗觉李逍遥突然来这一手未免唐突,但想此属丈夫调戏,也算无妨,只是担心会不会被外人瞧见了。

    姬灵通不由心头有气:“刚才最後关头,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们这对小鬼头暗中串通了作弊……金刚咒,哼!”一股鲜血蓦地随著怒气涌到喉间,他不愿在这两个小辈面前稍露受伤之象,深吸一口气,又将涌到嘴里的鲜血咽了下去,暗思:“再这麽玩下去,老命只怕要丢在这岛上!”

    李逍遥道:“你要不认输也可以,反正大家都有时间。那麽双方休整两三天再来比过,怎麽样?”心下暗自打好了如意算盘,寻思:“只要多用两三个晚上,老子求灵儿多教几招水月宫的剑术,再把她没来得及教全的轻功身法好好掌握掌握,大不了连觉也不睡,恶补一番,还用怕你?”

    他原本担心姬灵通不答应,没想到姬灵通摇了摇头,说道:“再给你多一点时间,三招之内我打你不倒。不用比了!”李逍遥不禁一怔,只见姬灵通向灵儿望了望,在海边拜倒,说道:“殿下保重!”

    灵儿愕然片刻才低声咕哝一句:“才不是殿下呢。”李逍遥顾不上探究这个称呼的由来,眼见姬灵通起身离去,不禁问道:“怎麽这就走啦?不多玩会儿……”姬灵通头也不回,缓步而行,身形倏忽间已飘出甚远。只见海边礁石後头升起一叶风帆,随著退潮的海水荡向海天交接之处。

    李、灵二人皆没料到姬灵通竟然自己退去,不由呆望海面,难以相信。过了好一会儿,看著那叶风帆终於在视线中消失,两人方才感到心中大石落地,对视一眼,一齐欢呼而跳,各伸一掌相拍,“!!”了一声。

    李逍遥一时忘了伤痛,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随即听到身上有物怦然掉地,低头一瞧,掉在脚下的是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这面镜子刚才一直揣在怀里,倒是帮李逍遥卸去一小半掌力的撞击,以致镜面扭曲变形。灵儿捡起镜子,认得好像是龙神太子挂在胸口的那副“锁魔镜”,不知怎麽跑到李逍遥身上来了。但见这面铜镜受了姬灵通的掌力震击之下竟然犹如瓷器般碎成许多瓣,若非铜镜边缘有钢环紧箍著镜面,整个镜子便要散得七零八落。

    灵儿此刻方始知道姬灵通掌力如此厉害,不由吃了一惊,目光立时投向李逍遥脸上,失声道:“你看,连铜镜都变成这样了!”李逍遥瞪著破镜,点了点头,突然间栽倒在地。

    灵儿大惊,慌忙抱住李逍遥,见他面如金纸,已然昏了过去。灵儿小嘴一扁,本来想哭,但她忍住了,摸了摸李逍遥的脉搏,幸好还跳;又听心跳,也还有动静,她探手到李逍遥鼻际,发觉他没断气,知道死不了,便用“冰心诀”救他。

    她凝神片刻,素手微抬,柔白的食指摇了三摇,轻轻的在李逍遥眉心点了一下,李逍遥眼睛突然张开,脱口念出一句:“冰比冰水冰!”旋即清醒过来。

    灵儿心中大石头落地,小嘴一扁,哽咽地说道:“你吓坏我了!”

    刚才姬灵通那两掌几乎当真打掉了李逍遥大半条性命,李逍遥内力虽强,毕竟猝不及防,姬灵通的掌力内功俱极了得,陡地拍中他胸口,若换做常人早就没命了。掌力及身的刹那间,幸好李逍遥练成的阿修罗神功遇强则更强,念由心生,自然而然的护住了他的心脉等诸处要害部位。加上灵儿在他们两人交手之际一直没忘记暗使“金刚咒”帮李逍遥护身,此门咒术乃是佛家法力,使用後有如金刚铁罩护体,大大增强对外来伤害的灵力防御。

    李逍遥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盘坐在乱石阵中试著运用内力调息回元,真气流动之际,胸口阵阵作痛,不由得又吐了一口血。情知伤得不轻,一时难以复元,还好他带了不少疗伤之药,灵儿身上自也不缺仙芝灵丹之类,服用了一些上好的水月宫伤药,只待时日便能渐渐复苏。

    李逍遥在灵儿悉心照料下不日便即好转,每日里运用阿修罗心法自疗内伤,不知不觉内力又有长进。这日灵儿在河边替他洗衣,突然间发出一声娇呼。李逍遥正在大石头上静坐行功,听见灵儿叫声惊诧,不知遇到了什麽稀奇古怪之事,他连忙收了功法,从大岩石上方一滑而下,刚一转身就和灵儿撞了个满怀。

    李逍遥捂著撞疼的鼻子问道:“你搞啥鬼?”灵儿抬手摸了摸磕痛的额头,递了一张湿了的羊皮过来。李逍遥认得这块羊皮乃是魔神玄衣之物,那日他在灵儿唆使下费了一番工夫爬到山壁上取得此物,却没看出羊皮上留有半字片语,他既琢磨不出,便揣入怀中。灵儿刚才洗衣时摸出这块染了血迹的羊皮,那是李逍遥受伤吐血时染上去的。奇怪的情形出现了,羊皮被血迹染红的地方竟然隐约浮现字迹。

    “呼!”的一声衣袂猎风之响。玄袍倏忽一闪而现,袖影半掩脸面,一双夺魄般的目光射进李逍遥脑海最深处。

    玄衣天下。

    李逍遥愕然抬眼,恍惚间仿佛置身於一处幽冥之地。透过飘浮的迷雾,只见面前立著一块高耸摩天的石碑,其上“玄衣天下,无法无天”八个巨字蓦地跃入眼瞳,有如雷电一闪,划裂昏暝的夜空。

    那双夺魂摄魄的目中忽有泪光一闪。李逍遥似乎听见冥冥中传来一声喟然长叹。

    傲慢一生,但心中多冷清?

    “我魔神玄衣一生纵横天下,快意恩仇,直到死亡那一刻到来时,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麽……但是得不到!”

    玄衣魔神得到了一剑。巫後娘娘的“圣灵之剑”刺透了他那颗无情了一生最後关头却动了真情的心。那颗心里溅出的血染在这块羊皮上,与李逍遥的血相溶,羊皮上竟然现出“风无形云无定”六字咒语。

    灵儿心念一动,便咬破手指,也将自己的血染在羊皮上。

    当整张羊皮涂遍了血迹时,出现了使用“风魔天下”轻功身法的三十六个小小的人形图案。每个小图旁边均注明步法方位,每一步皆依卦象之理,与灵儿所习的水月宫身法倒有相似之处。

    灵儿自幼熟习易理卦象之术,本身又谙上乘轻功,瞧了一会便即明白:“这张羊皮记下了风遁之咒以及玄衣神的轻功和腿法。”

    她抬起眼眸,向李逍遥说道:“逍遥哥哥,没想到你和玄衣神有缘呢。”

    至此,风魔玄衣的腿骨碎片“婪云石”以及他毕生绝技的精髓均为李逍遥所获。在灵儿想来,不仅是缘之所系,也是上天对李逍遥瘸了一条腿的补偿。

    李逍遥却没像她那般喜出望外,想到自己瘸了腿,连行走之际只怕也不稳当,怎能练得成上乘轻功?

    灵儿却不灰心,她拉著李逍遥沿著河边一路寻入幽谷深处,花了三天三夜,找到一簇形状宛似飞龙的水草。因见李逍遥不明白她的用意,她便解释道:“古语说:‘一株龙刍,化为龙驹。你有没听过周穆王养马的传说?”李逍遥当然没听过。

    事实上他连周穆王是谁都不晓得。“周穆王就是穆天子,”灵儿知道她这位情郎肚子里不大有墨,但也不要紧,她可以教他。李逍遥问道:“他干嘛有天子不当,偏要养马?”灵儿呆了一呆,知他是个农村里出来的,需要多些耐心,须得拿出造父养马的手段方能把丈夫往高手的方向好好调教。她侧头想了一想,言简意赅地向他解说道:“这其中有个缘故……”

    “古书《穆天子传》记载,御者造父把八匹骏马献给周穆王以後,周穆王就叫人把这些马放到仙灵岛上的龙川附近养著。这儿有一种草,名叫‘龙刍,普通马吃了这种草,一天都可望跑一千里,骏马就更不消说了对吧?”

    按灵儿的说法,这条河便是穆天子养马的龙川,所谓“一株龙刍,化为龙驹”就是指仙灵岛的这种神奇的草而言的。

    李逍遥终於弄明白了,不顾灵儿百般央求,死活不肯就范。“不吃!说什麽也不吃!这明明是给马吃的草料,何况它这麽苦……”

    最後,灵儿点了他的穴道才总算搞定了。她把那株苦涩已极的“龙刍”草熬了一碗汤,吹凉了以後,按住李逍遥硬灌,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作法在李逍遥脑海里不免形成了一幅被迫服毒般的悲惨画面……

    往後的日子里,灵儿除了替她姥姥守灵服丧之外,仍然挖空心思变著法子调教李逍遥。例如,她先在空地上竖立了一些木桩,木桩与木桩之间的距离仅能插下一足。在灵儿的督促下,可怜的瘸腿丈夫一天到晚得在这些木桩之间穿花似的或走或跑,或来或往,要做到完全不摔跤甚至连触都不触动它们一下。李逍遥学了三天,便学会了。灵儿惊愕之余,不由得赞美道:“遥哥哥,你可真是灵敏过人啊,什麽东西给你一学就学会了!”於是传授羊皮上的轻功给他。李逍遥连日来虽说吃了不少带伤练功的苦楚,也知灵儿是为他好,既已得到严师般的传授,不免越发用心研习,每日勤练不怠。

    除了轻身功夫,灵儿更将她所会的武功相传,但水月宫的大多数功夫乃是女子所创,李逍遥这等粗手大脚之辈终究学不来。灵儿无奈之下,只好翻箱倒柜,从她师父遗留的藏书中寻找适於李逍遥习练的武功。

    “不是吧?太祖十二路长拳这种幼稚的功夫也要学?”

    尽管囫囵

第七章 刻舟求剑(下)[1/2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