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死传说(二)[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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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见她饮了一口便不喝了,接回酒坛,微笑而视。灵儿看出他眼光中含有一丝笑意,觉得似是取笑她不敢尝烈酒偏要硬撑,她便微仰俏脸,迎著那男子烈酒一般的目光,说道:“我肚里有了孩儿,可不能多喝酒。”那男子似未料到这个面含娇羞的小姑娘竟会如此坦直地说出这一句话,不由一怔,随即笑了笑,心中越发喜爱她那与众不同的纯真率性本色。温言地说了一句:“那你可要小心些。”抬手指了指那道斜坡,意即提醒她别摔伤了腹中胎儿。
灵儿点了点头,随即晕生双颊,垂下头去,背转了身,双手轻抚腹部,那处仍然平滑巧致,尚未隆起。但她已能感觉到有个小生命连日来已在她的身体里边一点点的成长,这种初为人母的欢喜之情只想让天下人和她一起分享一番,却不曾有机会跟自己最亲爱的人稍露分毫,此时忍不住竟脱口而出,说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这是为什麽。
那男子微一凝思,猜道:“姑娘在找寻的那人,可是这孩儿的父亲?”灵儿又点了点头,鼻子不禁微酸,心中自有说不出的愁苦,眼泪又欲滚眶而出,连忙抬手拭去,觉得跟那男子说了几句话,不但又从他那坚毅的眼光中恢复了信心,歇得这一阵,气力也渐回躯,一夕的惊心余悸之感也一扫而去。她回头望了望那男子,低声说道:“多谢你啦,我可要走了。”咬牙起身,想走回斜坡之上,继续在茫茫林海中重蹈她的找寻之路,迈脚之时,倏感足踝一下大痛,又跌了下去。
呼的一声衣风带响,那男子眼见得她摔倒,他心中竟然一痛,终於沈不住气一跃而起,落在灵儿身旁,关切地问了一声:“怎地?”灵儿抚脚含泪,忍痛不言,只是低著俏面。忽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沈的话语:“狄武你输了!”虽是这般说,语气中竟隐有一股苦楚之意。
灵儿心中一怔,抬起头来,忽觉那男子在看著她的脚,浑似没听见有人说话。她足踝纤秀,柔美如玉,血迹和伤痕衬照得这双脚看来更楚楚动人。任何男人看到这双脚,总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的。灵儿虽说未必便知美貌女人的脚向来都易於惹起男人想入非非,但终是害羞。她面颊一阵微热,立刻想用裹身的那块布遮盖自己的脚,突觉那块布一旦扯低,上边就遮不住了,旋即又忙不迭的缩回了那只想要拉低布襟的手,想到自己这副衣不遮身的样子,俏脸更红了。慌乱之下,想盘膝坐地,好将一双赤足坐在臀下。那男子却把她的一只足握住,蹲身瞧了瞧,见到她那原本盈盈一握的足踝已然肿起,晓得是扭拗了骨节,绝难徒步行走。
灵儿那只秀脚被他大手一握,连害羞也来不及,只痛得纤身颤抖,咬唇强忍不哼。那年轻男子相貌厚朴,虽面对如此绝色女子的明豔皓肤,眼光中竟浑无半点不端之色,也不多看灵儿身上的裸露之处,微一凝神,说道:“姑娘,忍著。”把另一只长满厚茧的大手也按在那只微颤的脚上,把握结实,将她扭伤的骨节接回。
续骨之时原当极痛,灵儿虽汗流浃背,却一声不吭的强忍了下来。那男子看在眼里,对这坚强的少女不由的更是由衷地敬佩。但他没说什麽,掌心缓送一股煦暖真气,顿教灵儿舒服无比,痛楚大减。他掌中真气绵绵送来,灵儿原本萎顿的精神随即焕然一振,知是得了浑厚罡阳之极的内力裨助之功,神气恢复奇快。对这汉子的内力修为不免更加惊佩,但她终是不形於色,只在心中感激。
那男子把她的脚轻放於地,从自己衣衫上撕布包扎伤处,又取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三粒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药丸在手心,让灵儿即服。灵儿却微微摇头,并没有接。那男子只道她不信任自己,不由一怔,方欲解释,灵儿见他涨粗了脖子,看得出这汉子不比李逍遥口舌伶俐,却是个厚道敦实之人,话既不多,也不善於言辞。为免使他难为,她先低声说道:“大还丹我便收下,但六阳正气丹、镇心理气丸均是救命的稀有灵药。小女子尚无大碍,可不能浪费了。”
那汉子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一瞪,奇道:“你……姑娘如何知道?”灵儿淡淡的瞥了瞥他,说道:“爷台出身少林呢。”那汉子更惊,不由立起身来,随即又缓缓的蹲了回去,搔了搔头,说道:“现在狄武更加相信姑娘是神仙!”
换了旁人说这句话,灵儿定然不喜。就算从李逍遥口中吐出,那必也是戏谑之言。然而这位名叫狄武的汉子说了出来,灵儿听了却没半点不舒服之感。只觉他倒是憨得可以,微抿小嘴,摇头道:“我是看书才晓得的,壮士所使的内功该是少林一脉。”
狄武一怔,瞠然片刻,叹道:“竟有如此见识渊博的女子!”但说什麽也不肯收回递出去的药丸,硬是看著她服下方罢。灵儿不欲再有耽留,咬牙起身,狄武见她脚步艰难,不忍看这少女这般一步一挨苦的走下去,蹙眉沈吟片刻,唤了一声:“且先留步。”不等灵儿停下,把两根手指伸到口里打了个呼哨,蹄声得答,树丛中竟悠悠跑出一匹形相雄骏的白马,鞍舆齐全,原来是他的坐骑。
那马生得蹄长骠壮,神气非凡,欢然奔到狄武身旁,噅噅低鸣,与他挨肩摩首,极是亲热。狄武把爱驹牵过来,向灵儿说道:“它叫寒飞,称得上是狄武出生入死的兄弟。”那马见了灵儿,竟无半点生疏,伸颈也和她亲近。灵儿在旁看了也自喜欢,她从小未曾骑过马,更没眼缘见到这般骏驹,望著那马,不由眼光发亮,随即想起李逍遥,心情又黯淡了下去。
狄武轻拍马脖,问道:“寒飞,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麽吗?”他的话声不高,微有些沙哑,却透出磁气,隐然有一股截玉断金般的穿透力。那白马竟似与主人心灵相通,噅噅低叫,走到灵儿面前,跪下四蹄,殷殷而望。灵儿不由一怔,想不出这坐骑此举何意。狄武说道:“姑娘行走不便,可以寒飞代步。穿林越山,如履平地。请上马罢!”灵儿方才明白,那坐骑晓得狄武的心意,又见这少女身体不适,似难自行飞身登鞍,竟驯顺地低下身子,好让灵儿不费力便坐上去。
狄武望著这少女,心下猜想她会不会婉谢不就。灵儿瞟了瞟他,望著白马,既不推拒,也没答应,垂眸说道:“人家可没骑过马呢。”狄武一怔,随即明白:“原来这位姑娘不会骑马。”原想把缰绳递过去,转念一想,说道:“我们都是来找朋友的,也算同路。姑娘请上马,狄武随你去找找罢。”灵儿原本没有更好的主意,一个人到了林中终是难为,闻得此言,只微露喜色,没有作声。
在狄武看来,这女子没作声就是不反对。他心里其实早在担心她会遇上危险不测之事,已先有了护花之意,见她默许,便扶她上马坐定,他自己则是拉缰牵辔,徒步随行。灵儿虽知礼数,但并不拘泥。她话素少,眼光神色间偶露心情变化,从前李逍遥看不出来,奇怪的是这萍水相逢的狄武竟能领会。她坐到鞍上,狄武见她身上单薄,在寒风中竟微有颤抖,想了想,取出一件紫色真丝披肩,给她披在身上。
除了李逍遥以外,灵儿从未遇到对她这般好的男子。此人年纪既长於她与李逍遥,神色举止成熟稳重,对她的关切呵护之意殊胜於李逍遥。她披著那件绵软的丝氅,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温暖之感,妙波微漾,狄武看出这少女眼里的感激之意,那是一种霎间的感动。他心里却依旧难受,因见这原本出尘不染的娇花似曾遭际不幸,竟致憔悴凋零若斯。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虽是第一次见面,呵护之意油然而生,就象照顾一位最亲的人。
两人皆没说什麽,有片刻默然无语。灵儿似想起什麽,抬首问了一句:“爷台可认识一位鞠镖头?”狄武心头一震,瞪她一阵,始道:“狄武正是来找他。姑娘怎知?”灵儿想起鞠觉亮之事,面色惨淡,低声说道:“我们先前曾做一路。他……”狄武从她泫然的神色中猜到了几分,不由面色惨然,垂目看著手里拈著的几叶蓍草,语声微噎的说了一句:“果然已遭不测!”
灵儿奇道:“爷台先已悉知了?”猜想他是不是先遇到了修剑痴一行,狄武却微微摇头,拈起几枝折下的蓍草,说道:“古人以蓍茎占卜问事,狄武原本将信将疑。入林之前,有位朋友帮鞠大哥筮了一卦问吉凶,结果是不测。”扬手撒草,化为无数细小碎片,逸风而逝。虽无意中露了高深之极的内功,却不以为意,只是心伤好友之死,仰天憬然。“此刻我相信有天意!”
灵儿虽在仙灵岛上没见过蓍草,但她素习巫书,亦早知蓍草俗名蚰蜒草、锯齿草,全草入药有健胃之效,其茎叶含芳香油,可做香料。除此以外,此草茎更是古之巫者占卜测事的必用触媒。灵儿也会一些此中门道,受了狄武之言提醒,心有所思。这时狄武问起鞠觉亮之详情,灵儿简要告知,末了说道:“鞠镖爷说,要你……要你千万不可入林找他。”狄武怔然半晌,嘿了一声,喟然道:“如此想来,姑娘所寻找的那位朋友料必情势凶险,狄武既已来了,决不让他成为第二个鞠觉亮。”提缰说道:“走,找他去!”
灵儿却下了马鞍,摘几茎蓍草在手,回坐马上,默默低瞧。两人便欲前行,忽听得有人嘶声叫道:“狄武,你已将自己置於一个必死无疑之境地!”灵儿闻声一惊,转面之时,只见狄武牵缰迈步,一对浓眉深锁,眼中竟微含忍痛之色,显是行走之际身遭一种不为人知的异样痛楚。
灵儿垂下眼眸,一蹙眉间,猛然抬起眼皮,流波盈转,再次投到狄武脸上,隐约瞧出一层灰绿之气笼罩面庞。她脑中飞快翻书,记起水月宫所藏药典载有蛊毒种种,狄武脸上所泛出的灰绿气象显是中了一种奇毒的症状,只是灵儿心思混乱,一时想不起此系何毒所致。
但见溪水中斗地窜出一人,全身湿透,落在岸边,顾不上喘息,却瞪著灵儿骑在马上的身影,目露异光,嘶声说道:“狄武,你终是要死在女人之手!”灵儿触著那双凶狠异常的目光,夜色下踞坐溪边的这团抖水低喘的黑影衬著野兽似的眼神,使得她暗觉害怕。狄武温言道:“此是一只小犬,狂吠的时候不咬人。”迎著他那煦和而不失刚毅的目光,灵儿心中稍定,瞧向那个黑影,突然间心念一动,失声说道:“啊,我好象见过他!”
狄武和那目光似犬的人均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朝她望了过来。灵儿心下寻思:“是在哪儿见过呢?啊,想起来了……”瞧向那人,眼光微亮,说道:“崖龙取水,必有伏飞。”狄武哪里晓得她突然吟出此句出何用意,那身形精瘦的黑衣汉子却似吃了一惊,猛吠一声,离地扑起,双臂陡挥,撒出数十道寒星闪闪的奇形镖,分射狄、灵二人。此人原本一副萎靡不振之态,谁知陡然发难竟是迅猛无比。那人出手袭击灵儿已甚突然,狄武并未料到这人同时朝他也猝施偷袭,心念一转,登时想到:“他是怕我救这女孩子,是以发镖阻我出手。”
以灵儿的本领,那数十枚奇形镖来势虽急,却难不倒她。正要使金刚咒挡去,蓦然斜刺里一股袂风劲扫,扑荡而前,谑一声响,激闪而到的点点寒星骤然不见了。那黑衣人的身影也同时不见,灵儿正愕然间,脑後出其不意地窜起一个黑影,双手凝爪连抓,迅猛之极的向她头顶按落,其身形爪影竟似一头扑噬如电的恶犬。灵儿身手虽已不弱,怎奈反应不及江湖老手迅速,又因连遭惊变,身心疲惫已极,那黑衣人身法刁钻异常,岂是她能应对得下的?
狄武便在一旁,眼见那黑衣人意欲立夺灵儿性命,虽不明何因,却岂能让他得手?手抓袍裾一扬,先前以雄劲内力沾於长衫下摆里侧的数十枚寒镖霎时嵌进那黑衣人身上,连狄武如何发镖亦没看清便惨叫一声堕地。
灵儿低头瞧见那黑衣人自脸至胸,密密地钉著镖叶子,瘫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双目兀自恶狠狠的瞪著她,粗喘急乱,一副死不甘心的样子。灵儿不由的心感恻隐,微咬樱唇,问了一声:“那天……那天潜伏江底袭伤杨婆婆的人真的是你吗?”那黑衣人目露怨毒之色,咯血的说道:“小丫头,那天若不是你在水里作梗,湛卢……湛卢剑何至於落到修剑痴之手?”灵儿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狄武缓步走到那黑衣人身旁,微皱眉头,问道:“小犬,你又何必自寻死路?”那黑衣人冷笑道:“黑道上从来没有人劫过你的镖,我……我就不信这个邪。”狄武想他会错了意,微微摇头,瞥灵儿一眼,目光移回黑衣人脸上,说道:“我指的是刚才,你若不向这位姑娘陡下毒手,便不会死。”黑衣人闻言一怔,粗喘难定,一时没有接口。
“想来你这该算杀人灭口,这说明你和冰肌玉骨妖一夥的背後必定另有主使之人,”狄武接著又说。“刚才我没有逼问出来,现在我想到了。只可惜,我们之间的赌没打完。”
那黑衣人恨恨的说道:“我虽然死在你手上,可是刚才我们所打的赌,输的可是你!”灵儿听到这里,不禁暗感奇怪,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刚才会有何等样赌约。
“是我输给了你,”狄武并不否认。“先前我和你约定,你我之间谁先从溪中躺身之处离开,谁便是输了。而且我答应过你,若是我输,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我赢,你便给我一个答案……”
灵儿想起刚才狄武躺在那块石头上不想起来的情形,方始明白何意。若非因为她,狄武也不至於输了赌局。她心里却又不明白,这两人为何要打这种赌?
“这场赌约,你算占尽了便宜!”那黑衣人气喘粗急地说道。“我可是躺在水底憋著气,哪有你舒服?不过,就算你赢了,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我能料得到,指使你窃劫湛卢剑的那人,你便是供出他来,你也一样没命,所以你不会说。”狄武微喟道,“但我还是愿意和你赌一赌。因为我当时压根儿就不能动,即便没有那场赌,我也得躺在那块石头上。”
灵儿听到这里,不禁微蹙娥眉。那黑衣人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瞪著狄武那张灰绿的脸庞,说道:“我岂会不知你中了那苗女的奇毒,命在旦夕?眼下又为了这个小骚货浑不要命地蹦离那块石头,又多耗了气力,所以我说你必死!”狄武眉头一皱,按手落在黑衣人天灵盖上,说道:“这麽说她,别怪我杀你……”没等狄武说完,那黑衣人先已笑道:“我先下去等著你!”笑容僵在脸上,突然没了声气。狄武不由一怔,探手一试鼻息,那黑衣人已断气了,双眼兀自瞪著他,犹然透出一股深深的讥嘲之意。
灵儿先前只道狄武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憨直汉子,待见他与那黑衣小犬一番言语,又显得颇不简单,到底是一方成名人物,绝非李逍遥可比。她蹙眉不语,直到狄武走过来牵马,她才又偷瞧了他那宽厚的背影一眼,狄武转面之时,见这少女慌忙又低下俏靥,她那一头黑发长长地披在肩上,更衬得肤白如玉,柔致楚楚,映入他眼帘,不觉心头一阵茫然,暗异:“此女清澹雅致,身上便似没半点人间烟火气息,虽说衣不蔽体,竟也不减其清纯绝俗之气。世上怎会有这等出色无伦的佳人?难道真的是仙女下凡?”在他心目里,这少女定然是来自云梦仙乡,绝非俗世中人。
灵儿胸前裹扎著那块大麻布,缠绕腰後,紧箍肌肤,先前滚下斜坡时幸未脱落。她这等样子自然不便於跨坐鞍舆,是以只侧身而坐,双腿并拢,悠悠垂於马身一翼。那双明豔秀美的玉腿竟将白马的皮色反衬得暗灰了下去,当真倍显她的丽姿骄人之极,委实不可方物。狄武内力修为精深,向来自忖定力过人,此刻面对如此娇豔无双的绝妙佳人,居然难以定神,为免失礼,忙把眼睛闭上了,心头兀自怦怦直跳。但听得一声胜似莺鹂鸣凤的动人话音飘入心田,却是这丽人低声说道:“爷台,你的尺泽穴可有不妥?”
狄武不禁一怔,脱口而出:“你……你怎知道?”这般说无异於承认了,灵儿秀眉微蹙,说道:“我想看看。”狄武心想:“她总是令我时刻处於惊奇之中。”依言卷高衣袖,把一只虬肌劲突的手臂抬了起来。灵儿投目一瞧,见到臂弯的肌肉微鼓一小块,宛如钱眼大小,其色赤红,正当尺泽穴之上。
狄武见她目露忧色,不由问道:“姑娘可看出什麽来?”灵儿移开目光,低叹一声:“原来你也遇到了那……那位苗疆来的小姑娘。”那小苗女虽将她欺凌得惨了,灵儿提到她时,却无怨毒之色,亦不仇恨於她,只是淡然说了一句,妙目晏晏的望著狄武。心下不免微感奇怪:“他却是如何遇到的?”
狄武只有苦笑。“我入林时遇到她,原是各走各路。却哪料那小姑娘只瞧我一眼,竟说我中了什麽三尸蛊毒,让我挽起衣袖给她瞧瞧。我并不信,但她说了一句令我不得不相信的话。她说,你一定是遇到了太婆。并描述了那老婆婆的相貌。我不禁一怔,说道,不仅遇到了,还交上了手。那小姑娘就说,和太婆交过手的人没一个能讨到便宜的。非要看看我尺泽穴,於是我给她看了。那小姑娘说,只须试一针便知有无中毒……”
灵儿听到这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心想:“怎麽能给她扎上一针呢?”狄武摇头说道:“我也觉不妥。但那小姑娘说,你是狄武麽?我晓得你是谁,这麽大一个成名好汉还会怕了一个小姑娘?说著,拈出一根小针,竟刺入她自己的手臂,我不禁奇怪。那小姑娘说道,你都瞧见了?我的针没毒,你若自承胆小,那就别扎了罢。总之一番甜言蜜语,或挤或诱,将我缠得没法,因见她那一针自刺而无事,我便让她扎了一下。那小姑娘笑吟吟地跑开,溜到远处,回头叫道,都说你是中了三尸蛊毒,这不是中了?我当时听不明白,由她去了,但没过多久竟感尺泽穴有异,再挨得一会,便晓得是中了奇毒,与那班高丽人交手时,每当使力出招,口鼻耳朵竟狂涌鲜血,再到後来,情知此毒已发,只要与人动手,或是行动急了,也会失血甚剧……”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满眼惑然不解之情,苦笑道:“我便是想不通,这小丫头与我无怨无仇,却怎会使毒害我?”
瞧见旁边这少女眼光亦是一般的含著惨然苦笑之色,狄武心念一动,不禁奇道:“难道姑娘也是被她捉弄过了?”他自是万万想不到灵儿所遭难之苦,灵儿不愿提起,只瞧了瞧他灰淡的面色,说道:“爷台确是中了三尸毒蛊。”
狄武久涉江湖,虽不使毒,也知世间使毒行家众多,而苗疆中人更是毒物百出,可说天下无有可比。昔炎帝神农亲自尝遍百草,根据药物不同的赋性,给世人治病,相传这便是医药之学的起源。他在寻药的同时,也试出不少毒药,历经千百年,流传而今,竟形成一门诡异骇人的用毒学问。江湖中善施毒者手法层出不穷,明打不胜,暗中下起毒来,千方百计,神出鬼没,往往杀人於无形,令人防不胜防。
但三尸蛊毒之名,狄武却没听说过,瞠然道:“姑娘莫非也是晓得毒物的大行家?却不知这是一门什麽毒?”灵儿垂眸默然,片刻方答一句:“我也是看了书才知那‘七大毒蛊的。”
“七大毒蛊?”狄武皱眉一想,似曾听说过苗人有此说法,究是不明就里。灵儿说道:“爷台所中的是七大毒蛊之一,若已有三个时辰,必有一次猛烈发作,失血三成。若是与人交手,损血更甚,更有全身血脉暴裂之虞,直至血尽身亡。”狄武心头一凛,不由得蹙眉说道:“听来倒也不妙。”
灵儿忧道:“三尸蛊毒唯有毒龙胆或断肠草可解救,但须以血海棠为致命药引。这些药都极难觅著,而且除非用药高手,换作旁人施救,绝难把握其中分寸。”想到此节,抬眼说道:“爷台内力深湛,若能寻一静僻所在坐以调息,可防蛊毒侵入心脉,待行功满九个时辰,可乘马寻找善药的医者……”说著,竟要下马,狄武问道:“这是为何?”灵儿说道:“性命交关,不能误了爷台就医的大事。”狄武忙道:“且先随姑娘去寻你那朋友罢。”灵儿只是不依,摇头说道:“若因我的事累及爷台性命,岂能安心?”
狄武见她执意自去,又不及她精通医道,难以说服,只得言道:“倘若姑娘一定不肯让狄武相随,便请骑了马去,待寻到你的朋友再作计较。此驹极是机警,有它相伴,即便遇险也能驮你脱身。唯此狄武方能放心一些。”灵儿不禁幽幽的说了一句:“你又何必这般为我著想呢?”狄武一怔,随即说道:“总之,你骑去就是。不然我就跟著了。”灵儿无奈,只好点头,狄武教她驾驭坐骑之法,递缰绳过来。灵儿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怎样才能把马儿还给你?”狄武说道:“寒飞自能找得到我。不过,姑娘且先骑去,若是喜欢,留下代步便是。”灵儿心想:“我怎能要你的爱驹?”说道:“那我走了。”盈转眼波,瞧了瞧他。
狄武被这双秋水盈波也似的妙眸一瞥,心头登时浮起无法言喻的奇异情感,不由得怔然。但只一定神,轻拍一掌,落在马臀之上,那匹白马登时驮著灵儿飘然而去。灵儿远远的回头,忍不住望他一眼,见这汉子犹在原地笔直而立,遥遥目送。这一霎间,她心中涌出一种深深的感动之情。
白马扬尘如飞,四蹄生风,拂身微寒。灵儿见狄武这匹坐骑的是不负“寒飞”之名,疾驰之时又出乎意料地稳健不颠,更觉惊喜。她这是生来头遭乘马,又没跨腿骑鞍,只侧身而坐,初时担心马儿跑快时会颠她下来,待见白马飘然上了斜坡,逸入林中,毫无颠簸之感,宛然驾云乘雾一般,她方才放心。但终是生怯,双手抓住马鬃不放,缰绳却缠绕腕间,浑不记得狄武所教的驭骑之术。
她惦记著李逍遥,偌大一片莽莽林海,又不知该上哪儿去找,在马上一想,疑心先前自己可能心急了些,在李逍遥之躯失踪的那个地方没找仔细,便驱骑寻回那一处。狄武的坐骑似通人性,无须她如何吆喝比划,只照著她手指的方向,穿行林间,不多时便载著她寻到了那个地方。
灵儿跳下马来,牵缰缓行,一路细寻。突见前边一簇树影间隙隐约露出半块衫角,其色淡於四周暗影,甚是显眼。灵儿心头登跳,只道是李逍遥的衣角,连忙奔了过去,钻进树丛里一看,却哪有李逍遥的影子?那团衣物挂在矮树枝间,地上掉了两只鞋子,灵儿认得那正是小苗女从她身上剥下又丢到树丛里的衣物,虽说捡回了她自己的衣服,却因找不到李逍遥之躯,不由得心中失望,妙眼噙满了泪花。
她刚才钻入树丛之时,一时心急,竟不顾身旁荆棘杂生,非但刮得肌肤血痕累累,更搭掉了她裹身的那块麻布,呆坐一阵才想到身上竟然光溜溜的,幸好没被人看见。灵儿红著脸匆匆穿上衣服,著了鞋袜,拣回小苗女丢进树丛里的一双仙女剑,挂在肩後。想起自己赤身裸体的那般情状,委实羞恼不胜。但衣衫既已穿回,心里倒是踏实了些。双手的伤处隐隐麻痒,她忍不住把包扎的布条解下,露出一对浑玉无瑕的素掌,只瞧一眼,心中便感惊慉无已,她手上竟无半点伤疤留下。
她没敢多瞧,也无细想的心思,只觉李逍遥没在自己身边,她脑中便空荡荡的全无主意,什麽也想不起来,也没有别的念头,直如行尸走肉一般。迷迷糊糊的又回到先前李逍遥所躺之处,那是在一大丛乱棘窝中。刺棘间隙的地上、树叶上犹有血滴殷然,自是她先前来寻李逍遥时,赤足踏刺所留的血迹。她点火燃著一束枯枝,举在手上,籍借火光照耀,仔仔细细地寻找。
灵儿本是个细心慎微的人,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早就放弃在此处踟蹰,转而他寻。她却偏有这等耐心,蹲地低瞧,心想:“若是野兽拖走了逍遥哥哥的身子,定会留下痕迹在地上。只消顺著痕迹,或可找到逍遥哥哥。”她既存此念,找起来便格外仔细,一时连悲伤、凄惶等杂乱心情也置诸脑後。也是功夫不白费,但见地上有一些脚印残留。灵儿定睛一瞧,先看出几只小巧的脚丫印痕,不由一怔,乍然以为那是自己先前留下的,但一细辨,发现那几只脚印比她的足形还要显得小些,确是那小苗女所留下的足印。
灵儿想起先前那头陀把李逍遥身躯踢进这片矮树丛里之时,小苗女并未在此,但此处竟留下她的脚印,分明是她後来又到过这里。灵儿想起小苗女曾说要把李逍遥的身子拿去腌泡作药,不由心头大是慌张,猜道:“哎唷……她把逍遥哥哥又偷走了!定然是那头陀把我抱走之後,她又溜了回来,寻到逍遥哥哥的身子,乘机搬走了。”这一想不免心头大乱,惶然一阵,但见地上并无拖搬之痕,灵儿不由又有些迷惑不解:“那丫头小小个儿,最多只能是拖走逍遥哥哥的身子,未必能扛得动啊。难道她有这麽大的力气?又或者……另有帮手?”想到那大头怪,心头一阵紧张,低头又察看泥土,果然另有脚印,但却绝非那大头怪光足叉趾之痕,而是几只淡淡的鞋印,其大小跟李逍遥的脚似乎差不多。
灵儿一瞧之下,心头不免扑通乱跳,暗疑:“咦,会不会是逍遥哥哥醒来自己走了?”这般一想,自然要惊喜交加,但惊喜之後便觉隐隐不对:“绝无是理!”既猛地推翻了自己那个猜想,陡然间心中一颤,珠泪滚眶而出,悲情上涌,心下一片惨然:“我为什麽要骗自己?他……他的魂儿都走了,明明已经无望活转来,我为什麽还当他活著,还这般欺骗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个谁都晓得的道理。灵儿先前却不愿意相信,眼下虽说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但转念一想,不找到李逍遥的躯身,那是死也不甘心。此时她自然而然的已萌死意,原本昏乱迷茫的心头反而渐渐清明平和,抬手拭去眼泪,暗想:“不论怎样,总要先找到逍遥哥哥的躯体,那时才和他死在一起。”
正要扶树起身,眼光瞥见先前包扎伤手的那块布条挂在荆棘枝头,竟有字迹映入眼帘。灵儿心思慧敏,即便是再难为旁人所注意的细小琐节,她也不轻易漏过,取那块血布一瞧,上边写道:“福通兄等勿来,功败垂成,事无可援。急委天难僧前往报知兄等,望诸君速离险地,免遭傲军毒手……”似是一通密信,字迹粗乱,显是急就,并未写完,单从字里行间足以想见留书者所处事势之急。落款处留有“胡”字,是个姓氏。灵儿鼻际嗅得布片上硝烟熏染之气,想是此布来自战场。密信中所提到的“天难僧”,灵儿想到那头陀郭狂人自称法号“天难”,料必是他。此僧受人所托,半道里却来纠缠於她,居然忘记了报急之事,委实可恶。
灵儿想到那头陀对她大肆轻薄之事,不由得又羞又恼,丢了那块沾有她鲜血的布条,想了想,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李逍遥。坐回白马之上,突生一念:“那小姑娘曾去过那头陀那里,不知还在不在?且去瞧瞧……”心中仍疑那小苗女偷去李逍遥之躯,岂能由她胡来?这时灵儿武功和法力均已恢复,并不怕那小苗女和大头怪,指引白马载她奔上山麓,沿来路寻到那幢废屋,望见屋内仍透暗黄亮光,那头陀先前所点的火把未灭。
灵儿驱骑到了门口,望里一张,瞧见那头陀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想是昏睡未醒。灵儿望见那身影,陡然记起先前便在此屋险遭他所污,那时的情状委实不堪回想,她面靥不禁红透,难免暗感羞愤,恨不能把那只蒙垢的脚切了去。但她终是走了进去,强抑心头的不舒服之感,四下一瞧,未及察看清楚,一进屋便闻到一大股混杂著血腥和尿臊的臭气,并有焦味弥漫屋中。
灵儿并非记恨之人,虽恼那头陀对她所做的乘人之危勾当,但想起那块血布所留之字,事关人命,那头陀纵然忘乎於脑後,灵儿生来心地纯善,终是不忍见有人徒丧性命,进屋时便想解开那头陀的咒禁,放他去做他该做之事。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见到一幅惨绝景象。
那郭头陀躺在墙影中,身下满是血迹。他的裤子褪下一半,胯间血肉模糊,爬满了密密攒动的蚂蚁和其它小虫,灵儿虽没敢多瞧,但她一眼扫过,已然发现郭头陀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郭头陀双目兀张,望见灵儿探视的俏脸,他眼中登时闪出无以言喻的羞愧、恐惧、痛苦等诸般混杂之情,激动地粗喘起来,灵儿见状始知这人还活著。但见郭头陀嘴巴鼓囊,竟含了一坨血糊糊的皱皮烂肉,正是他下身所缺之物,且有蚁虫成群结队地钻进爬出,其状骇人听闻。灵儿不由吓了一跳,後退几步,一时不知所措。
愣了好一阵,她才勉强定下神来,想到该当先看看这人还有没有得救,咬著微颤的嘴唇,硬起头皮凝目瞧去,看出郭狂人先前所中的回梦咒已在剧痛之下失却效力,脑中这般清醒地感受伤痛,无疑悲惨之极。但他被灵儿所点的穴道仍未解开,是以动弹不得,料想必是在毫无抗拒之力的情形下惨遭折磨。灵儿心中一阵歉疚,觉得这人是因她才受此惨痛折磨,扬手一挥,拂开了郭狂人被她封闭的那处穴道。
郭狂人颤抖著撑坐起上半身,转头朝墙角吐掉塞进口里的那团阳物。灵儿这时已隐隐疑心是谁残害於他,但终是忍不住,涩然地问了一声:“你……嗯,是谁这般害你?”这是她头一次跟此人说话,俏脸不禁先露羞色。但见他的惨状委实令人心悸,她的面靥登时转为煞白。
郭狂人颤抖了一阵,竟没回答。灵儿窘在一旁,除了捏揉自己的衣角之外,不知如何是好。只道这头陀恼恨於她,是以不加理睬,哪里问得下去?待得郭狂人转回脸孔,朝她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巴,灵儿霎眼间瞧见他的舌头赫然已被剜除,顿时怔住。心头升起一股寒森森之意,随即又见到郭狂人身躯虽颤动扭摆甚剧,双腿却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她登时想到:“他的腿脚骨节被人弄断了!”
不管郭狂人先前怎样对待她,此时灵儿心中只觉惨然,已没了恼他之意。郭狂人似觉无颜面对她,口喉痛哼地强自爬行,想要避她远去。灵儿正望著他爬在血泊里的身影,突听得屋顶!一声响,掉下一大块断梁,挟著灰雾扑簌簌砸落,郭狂人便在其下,眼看就要砸在头上,灵儿不假多思,跃身上前,抄手揪衣,提起郭狂人的身子,闪身避开那块断木,犹未落地,生怕又有坠物陡然砸下,先把他抛出窗外。
但见头顶上纷纷扬扬地飘坠白花花的粉尘,其间夹杂红雾,竟隐漾异香。灵儿霎间心念一动,想到此是一种沾水可解麻痹状态的奇异迷药,旋即脑中飞转而出一个不祥之念:“这是干粉,并没沾水,似反有使人麻痹难动之效!”虽已想到此节,却已瞬间麻木,动弹不得。
随著一串悠悠小曲儿轻哼之声,粉雾荡散而开,一个人影由模糊转为清晰,笑眯眯的立在灵儿面前,一见此人,灵儿眼中登时闪出惊惧之情。那人身形娇小,面俏眼亮,生得一副惹人怜爱之貌,甜笑中殊无半点害人之色,正是那小苗女。
灵儿只道自己不会再遭那小苗女暗算,却哪料还是著了她的道儿,只因了要救那郭狂人性命,却疏了防范,终是又落入小苗女之手。她心中既惊且怒,却并不後悔刚才的救人举动,身子僵麻难动,奇怪的是口舌未受麻痹,尚能说话,然而那小苗女一现身,灵儿登时不知该说什麽方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雪片红雨,”小苗女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一只手拈著木杖打旋儿晃荡玩耍,另一只手挠鼻,眯缝一对妙眼,悠然说道:“撒起来真好看噢?”
灵儿没在意听她说什麽,眼光先瞧向她身後,待见那满身脓肿的大头怪没露面,惊意稍减。那小苗女溜她一眼,似是瞧出灵儿所想,笑眯眯的说道:“大头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都怪你那头陀情夫不好,吓跑了你那明媒正娶的帅哥老公委鬼咧──”她故意把话尾余音拖长,咧开嘴乐。
她笑容如此甜美亲切,却反而使得灵儿更感心悸。灵儿强抑惊惧之情,想到那郭狂人的惨遇,不禁问道:“是……是你伤害那头陀吗?”小苗女扁了扁小嘴,说道:“你话都不会说!人家这是帮你报仇啊,难道……”猛地探面近来,凑嘴到灵儿粉颊之旁,妙目眨动,笑道:“难道你喜欢跟那头陀偷情鬼混啊?怪我阉割了你那情哥哥,坏了你们的好事?”灵儿不禁怫然道:“才不是呢!你……你说话怎麽这般……这般难听!”小苗女笑眯眯的绕灵儿身子转圈,摇晃脑袋,乐悠悠地说道:“才不难听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跑回来不就是想那臭头陀了?”又探嘴过来,低声问道:“他舔你脚丫好爽是吧?”
灵儿又羞又气,却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小苗女偏是喜欢瞧她这般受欺的模样,在她耳边笑嘻嘻的说道:“见你给舔得那般乐不可支的样子,刚才我呀……嘻嘻,也学你这麽伸脚让那臭头陀舔,那死和尚却死也不干,把我惹急了,就这麽一‘哢嚓!”提起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掌,伸到灵儿面前虚切一下。
灵儿不由的目露惧意,旋即怒瞪著小苗女,问道:“你……你把我的逍遥哥哥藏哪儿去了?”小苗女提起木杖,猛地扫在灵儿双腿上,笑吟吟的看著她痛趴在地,才又蹲下身子,侧头瞧了瞧,慢悠悠的说道:“是我捉到你,该由我来发问才对。是不是啊?”灵儿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颤身强忍。小苗女含笑伸手捧起她的下颌,望著灵儿痛苦的表情,更是眼光发亮,笑言道:“我得搞清楚,雾月教的人为啥到处找你?你肯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便不用吃这麽多苦头嘛!”灵儿颤声道:“我……我也不清楚。”小苗女拧她的鼻子,笑道:“假话!”
灵儿气愤已极,妙目含泪,说道:“我又没惹你,为……为什麽这样对我?”小苗女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什麽呀,所以就问你罗!”使劲掐灵儿粉腮,拔她头发,朝她脸上吐口水,未觉尽意,突然撕开灵儿的衣襟,拿火把烧她胸脯。灵儿痛得死去活来,待小苗女歇了手,她忍痛说道:“狄武没惹你,你连他也害,不觉太……太过分了麽?”小苗女笑道:“才这会儿工夫,姐姐你又多找了个奸夫啦?”抬脚踢灵儿几下,才叉了腰坐在她後背之上,扯起灵儿头发,拉高她的头,娇笑的说道:“狄武那小子称什麽天下第五,我只不过看他愣头愣脑的,才随便拿他来试一试我新炼制的三尸蛊毒,看他死不死。姐姐你又心疼啦?哎呀你真多情!”说罢,拿杖击打灵儿屁股。边打边笑,说道:“姐姐的屁股好圆哦,真是叫人羡!”
便在这时,忽听得门外传来马叫声,灵儿顿想:“寒飞还在外边!”此时虽想到逃跑,可却无法自解身子麻痹之苦,她暗施“冰心诀”,却未能解去“雪片红雨”的药力。小苗女听见马嘶,停住杖挞,笑道:“对了,那公马还在外边!听听它叫声有何不同?”灵儿自能听见白马在门口不绝於耳的古怪嘶鸣之声,暗感惊异,心想:“她……她对寒飞做了什麽?”小苗女凑嘴到灵儿耳边,吃吃笑道:“刚才我给它喷了一包发春粉哦,好不好玩?”灵儿闻言之下,登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为什麽连马也不放过?”
小苗女回头朝门外望了望,咯咯笑道:“这会儿它急著找女朋友呢,哈哈……姐姐你又要多一情夫啦!”灵儿听得此言,几乎晕了过去。小苗女蹦出门外,解下缰绳,拉了那白马进来,嘻嘻哈哈,宛然一个玩得开心的小孩儿,可是灵儿早已面色惨白,惊恐到了极点。小苗女拉她到屋角一方废旧土灶边,推灵儿俯身趴在灶上,留双腿跪地。唰一声响,裤子扯脱,露出玉股。小苗女落掌拍打几下,笑道:“畜生们洞房想必就是这样罢?”她这般说话,言下之意竟把灵儿视为畜牲,灵儿却哪儿还晓得她怎样侮骂自己,心颤欲坠,脑中尽是迷离空茫,几已失神晕绝。
“雪片红雨”原本是救人的药物,到了这小苗女手上竟变成了恶作剧的道具,灵儿中此麻痹筋骨之毒,纵有一身本领也无法施展。眼见得那白马目闪异光地盯住自己,灵儿不免手脚冰凉,簌簌颤抖。回回遭那小苗女整蛊,却是一次比一次不堪,灵儿决然想不出她小小年纪,究是哪儿来的这许多层出不穷的害人伎俩?
殊不知苗人原本全无中原礼教风习,生性里保留了极浓的野蛮情性,这小苗女更属其中之尤,从来随心所欲,无人管束得住。即便是再惊世骇俗之举,在她看来却不算得什麽,只为逞一时之心欲,旁人怎麽痛苦与她毫不相干。似灵儿这般老实纯善的人儿落了在小苗女手里,便如小白兔撞上小狼崽,岂有不吃尽苦头的?
小苗女娇喝脚踢,硬是把那匹大白马赶到灵儿身旁,她守在一边起劲的指指戳戳,激动得满脸红晕,生恐那雄马不懂得行事,急得跺脚不迭。灵儿趴在灶台上,颈背僵木,无法回头去瞧身後的勾当,但见骏马抬起前蹄,宛如人立,那雄劲狂暴的躯影小山推倒般的覆压而近。灵儿再忍不住,失声大叫。
小苗女正自咯咯大笑,突听得身後有物坠地,发出一声闷哼。她转身瞧见郭狂人不顾身上血迹淋漓,颤巍巍地从窗子爬进屋里,却栽了一交,挣扎不起。小苗女蛾眉微挑,蹦了过去,蹲身而瞧。郭狂人望见灵儿所处情势已然险恶之极,却无力相救,恼恨那小苗女这般歹毒,一双眼睛圆瞪,似欲喷射怒焰。突然间痛哼一声,缩作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灵儿不知小苗女做了何事,但觉郭狂人哼叫之声显是痛不欲生,她却看不到身後的惨状。
一只眼珠滚在地上,洒落星星点
第十三章 不死传说(二)[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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