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借尸还魂(五)[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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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眼见李逍遥斗然使成这等幻妙无双的家传探云手法,於不可能的情形之下抄住这道急鞭,足见艺业精进若斯,她心中喜之不尽,刚欲暗喝一声好彩,妙眸微转,突觉那一道横牵在林、李二人手上的鞭影嗡然而动,於武学之道,灵儿毕竟比李逍遥更为在行,当即看出林月如所发鞭势丝毫未消,只在半空微滞即摧,甩腕间啪啪啪三声劲响。她援手不及,捏咒又告无效,但听哎呀叫苦之声从另一处传来,转面瞧见李逍遥衣衫破碎,正从烂泥里艰难抬头,脑门上兀自金星飞旋不休。
林月如荡鞭而收,素手微绰,仰面冷哼:“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李逍遥斗地里吃了这下苦头,始知她这招“阳关三叠”鞭法果如其名,出手奇急且专重於一点,乍看扫幅极阔,落点却只一处,顷间令他连吃三鞭,最後那一下子更冷不防缠腿摔他一交,只跌得晕头转向,找不著北。其实他与林月如的武功当下相去不远,屡吃苦头并非技不如她,只因当真放对的心态总端不正,加上根底儿尚不及林月如打得扎实,每当惫懒劲儿发作,立时便得又栽在她手底下。
灵儿一愣之下,未及抢步搀他起身,林月如手按剑柄,闪身立於那两个家仆面前。李逍遥心中大急,不等灵儿相扶,先已蹦身而回,瞪眼挡住林月如,百忙中不忘叼烟在嘴,说道:“有话好好说,嚷著要剁手的结果只能像姜文和李保田那样儿……”林月如愕道:“谁呀?”李逍遥抬起眼皮,答道:“哦……是俩戏子。”话声未落,鼻梁上登挨一拳,林月如愠道:“让开!”李逍遥摆回脑袋,待得眼前金星消去,暗觉正流鼻血,一如初遇这位横蛮大小姐时书航所言,不由忿然道:“太过份了!”取镜一照,顺手拨平额间散发,方才接著往下念白:“就算是你的奴仆,你也不能草菅人命呀。真是岂有此理……”
林月如见灵儿满眸疼惜关切之情,仿佛痛的不是李逍遥,而是她。不禁愈恼:“就算是我养的宠物猫狗,爱打就打,想杀就杀,谁要你理了?”李逍遥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哇,连宠物也杀?竟有这种妞儿,究──竟是撞仙还是撞邪呀……”林月如看出他直皱眉不已,心下顿有快感,大声地“哼”了一下。那僮儿长贵却忍不住说道:“不是呀,大小姐你……上回那小兔儿生病死时,你还抱它躲屋里哭了好几天哦,还……还在後花园为它做了个坟儿呢。”林月如怒道:“你……你竟敢出卖我?”
“哎,别嘴硬了!”李逍遥急欲摆平此事,好抽身进城追妖,哪耐烦多有纠缠?看出林月如无疑已在乱耍横,他心念急转,忙找回主题,说道:“总之别剁人手脚,比不得割草,草割了还会长,手砍了就没机会了……不如割头发吧?”林月如瞪眼道:“我爱怎地就怎地,你管不著!”说完顺手一挥,粉拳流星赶月一般“砰”在李逍遥脸上,打得如此顺手,挨打的也挨得妥贴,仿佛已然配合无间,便连灵儿也愕然不已:“逍遥哥哥怎麽回事啊?”
镜中又映出一张青肿之脸,且黑了半边眼窝,恍如单边小猫熊也似。李逍遥揣回小镜,烟棒儿在嘴上抖将起来,双拳一捏而紧。“很不巧!我逍遥儿虽然比撞仙还仙、比撞邪还邪,平生却有一恨──最可恨是欺负弱小之人,既然被我跟撞仙或曰撞邪似的撞个正著,就不容你仗势欺人!”
瞅个隙儿转面悄问灵儿:“你看我的脱口秀或曰顺口溜是不是好过撞仙般?”灵儿皱了皱鼻梁,说道:“会不会太皮了点儿?”李逍遥脸上又有拳风来袭,这次却得了灵儿眼色提醒,不慌不忙,抄手如电,抓住那只扑鼻而来的粉拳,笑道:“要不怎麽有戏?”长贵怒道:“放开大小姐的贵手!”李逍遥笑骂:“贵你老母!”林月如咬唇片刻,俏面早恨得煞白,“小贼,你待怎地?”李逍遥也不免著恼,顺势拿起她的拳头晃了一晃,摆出绝不退让之态,“不禁想,有时得让拳头说话!”
自打出世以来,就没遇过这等冤家对头处处作梗。林月如气极反笑,不禁“哈”了一声,朝李逍遥走近一步,竟把丰胸挺起,双峰几乎抵进他心窝窝儿。李逍遥顿时惊魂难定:“干啥这是?”林月如挺胸昂首,冷哼一声:“你敢跟我动手?”
“这……”李逍遥手刚抬起便即垂落,见她这等好斗样儿,果是惹不起,不由蔫下头去,心中苦笑:“怎麽可以打女人嘛?打女人还算得上‘经典活儿吗?当然,倘若她是个爷儿们,这会儿我早就扁她好几百拳都不嫌多……”脑中不禁梦想一幅全然不同的画面,暗生无限憧憬:“假如我跟这妞儿从未谋面,不妨设想一下真正的经典情形──某日我与灵儿搭方老板船过境苏州,在一片桃花盛开的林子里撞到一俊俏公子哥儿在痛打俩男女,那时我并不知她是林家女公子化了男妆反串爷们儿,上前劝阻之际,经过一大番文诌诌的闽南话对白,彼此言语不合,於是就只好用拳头代为问候老母。被我痛打了一场之後,又经过若干变故,才知她原来竟是女扮男妆这麽精彩……此种处理手法我认为比较好,可惜拙劣的情形既成事实,变成要打女人真是没良知!”料想这种架终是难以真打起来,正萌退让之念,林月如压根儿没当自己是女流,居然伸手来推他,大兴衅斗之势,而且拽著他的衣襟甩来甩去,口中轻侮道:“我看你没种得很!敢跟我动手吗?戳死你的说!”伸指头戳他嘴腮,嘲笑道:“看你跟病儿也似,准是营养不良,长得都不比我高,还敢在这儿晃……”李逍遥不由心头火起:“你发育比我快些也很正常,等我二十五岁时高过你!”
其实他俩身高相若,林月如虽是高挑个子,李逍遥却也不见得短她半筹,只因腿瘸在先,毕竟立身难直,加上气势不如她,总觉立在她跟前毕竟显得矮一等,难免懊丧:“她怎麽这样儿‘派?”林月如拽他摔得站立不稳,瞪眼威吓道:“你再敢跟我做对,必定活不到二十五岁!”
灵儿愣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眼见李逍遥如此挨欺却不还手,先前她不知如何是好,越看越是心中不忍,正要跃身推开林月如,忽见林李二人竟僵身不动。原来李逍遥眼看要跌,一慌神间扬手反撩一把,无意间居然抓在林月如丰胸之上。她正挺身咄咄相逼,哪料反而把自己送上他手掌心。霎时两人全怔住,不禁对视愣然。便连灵儿也“呃哦”一声,暗觉不妙。
但觉指端触及一团柔软圆挺之物,李逍遥不禁一愣,旋即有如触电般的奇异之感从指端荡入心头,与此同时林月如亦感他的手指竟似直探入她的胸口,握住她怦然而跳的心。李逍遥大眼乱转之际,感到林月如身体微微一震,亦然触电也似。他吃了一惊:“爆大钁!”未及缩手,脸上叭的吃一耳光,林月如使出家法手法,趁他面孔被掴偏一边犹未转回,双手交扭,迅急如电,哢嚓一声拆脱了李逍遥的臂骨关节,顺势一摔,若非灵儿飞抢及时,李逍遥难免跌得比书航还惨。
林月如“拷”了一声,飞红了俏颊,啐道:“没出息的小贼!”李逍遥只跌得晕晕乎乎,眼前人影昏晃难晰,但觉一双柔手轻握他那支伤臂,迅即为他巧续关节。灵儿手比嘴快,刚说一声:“哥哥,你忍著。”李逍遥犹未听清,那只胳膊就已续回脱臼关节。待他觉得斗然一痛之时,手臂甩动又如往常。眼前景物由模糊而转清,晨光入林,林月如面若寒霜,便在面前凛凛而视,手摇绣鞭,脆声叱道:“小贼,把宝剑交还於我,姑娘便……”想了一想才把狠话说重:“便饶你狗命,否则凭你数次三番羞辱我,死十次都不算多!”话到此处,甩鞭叭的反撩身後,劲力摧处,顿将一株碗口粗的桃树拽翻於地,轰然溅土扬泥,其势之盛,便连灵儿也吃一惊:“啊,她手劲怎会如此之强?跟男孩儿似的……”
李逍遥收起适才顺手摸来的几串银钱,心中估计大概还有可捞的便宜,眼见得林月如一味衅斗,倘不给她一点教训,自己被看扁了不打紧,多有纠缠,惟恐黑水老鬼等三妖又伤害人命,当即直身而起,仗有灵儿在侧,硬著头皮说出应战之辞:“不怕告诉你,你家的宝剑我已经拿去贱卖五文钱了。嘿嘿……你答应不为难这两位尊价,我便考虑帮你赎身……啊不对,帮你的剑赎身才对。”
灵儿自然知道湛卢剑其实遭抢而非贱卖,不明李逍遥何以这般说法,只怕难免更激怒林月如,她不禁疑惑地朝他望了过来,心下虽觉不妥,但想:“逍遥哥哥既是这样讲,定然有他的道理。”却不知李逍遥见林月如这等蛮不讲理,难免心里来气,暗忖:“她不知被谁调教得歪了,把侠义理解成这般胡作非为。哼,这种伪冒侠客招牌,拆掉才是硬道理!”
“好!我打得你说不出话来……”听了李逍遥那番针尖对麦芒的话语,林月如大发脾气已在料中,顿时浑忘先前曾有过的冷静,突然来个深呼吸,丰胸涨起,如欲气炸,啪一声大响,信手甩鞭击地,李逍遥眼前土尘乱溅,未及眯上双目,泥星倏地扑面,只觉右眼一痛。“哎呀,泥沙入眼了……”
待得揉目既毕,勉强复睁一线,泪花模糊之中但见两个美妙万方的倩影打做一团,半空中翻旋飞舞,端的竟是惊翩尤绝。鞭风呼呼劲扫,不断将李逍遥身旁树枝、泥土激荡乱飞,如置狂风急雨之境。他眨眼未定,心中方只一怔:“谁抢了我的架去打?”耳听得灵儿娇声喝叱,才知她竟然一改寻常斯斯文文之态,抢身迎战林月如,二女激斗之酣,直教李逍遥在旁愣然不已。“原来灵儿先忍不住了,看来很生气的样子哎……”
林月如怒问:“小丫头,关你什麽事儿?你又不是他什麽人……”说话之时手上毫无稍缓,使开狂沙万里鞭法,势如大漠狂飙,遍地溅尘如绽泥花。灵儿却仗身法小巧,轻盈飘掠倏忽,展开一对素掌,在密骤如雨的鞭影扫荡之间兀自游刃有余,跳闪几下,渐渐欺入林月如软鞭之圈,她性甚沈敛,闻言并不接口,心想:“你仗著自己是大小姐,而且个头大,一路欺侮逍遥哥哥。我早忍不住要扁你了!”突然拧腰飞旋而起,凌空发掌,皓腕上数圈珠链一阵清叩而鸣,从袖口微露珠光荧然,但见手影千柔百转,宛若无骨,连旋数圈,穿入鞭梢甩得密集之处,迳来夺她鞭杆。这一招手法原是黎婆婆生前所传“金蛇缠粘手”,李逍遥顿觉似曾相识,刚要回想,林月如突然怒声叱喝,断他思路。“你不作声也行,先打到你哭,再寻大眼儿算帐不迟……”
灵儿处事靠的是用心,而非用嘴。一眼觑中林月如心浮气躁之下鞭法所露破绽,岂容她变招掩过?手影倏穿如电,抓住鞭杆。林月如一向自负鞭法了得,哪料这娇怯怯的小姑娘竟敢欺身抢入软鞭扫荡的垓心,迳施小巧手法夺鞭。难免既惊且恼,却不慌忙,手仍抓鞭不放,陡然飞腿急踢。李逍遥在茅山学堂外曾见一个蒙面人使同样的腿功逼退百里溪,顷刻脑中电闪,登时若有所悟,但觉林月如腿风劲烈,担心灵儿吃亏,不暇多想,忙提醒道:“当心!”
其实无须多言,灵儿毕竟在他们三人之中武功稍胜一筹,林月如足影刚晃,她先已凌空飞翻,跃到林月如身後,手仍夺鞭不舍。林月如那一腿踢空,尚不因而著恼,却听到李逍遥那一声提醒,对那小姑娘出於情急关心之甚,林月如不由得顿起无名火:“好啊!”怒气陡冲,涌注指端,便欲朝身後戳去,李逍遥在旁替灵儿留意,看出此是“一阳指”,想灵儿此刻难以唤成护体法咒,如何抵挡这等刚劲指力突袭?他心头一急,顿生搅乱念头,晃身一跃而近,连施“飞龙探云手”乱林月如视线,并且作势要捏胸。
林月如一惊之下,哪里顾得指戳灵儿,急忙变招改戳李逍遥。他的“围林救赵”之法既成,哪容林月如发指来戳?只从她眼前一晃即远,脚下步法幻变,打斜里窜出数十尺外,揣好所获之银,方才转面回望,心中甚为满意:“飞龙探云手还蛮实用的,不时探上两下,不必讨生活就已然‘小康了……嘿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在他想来,打斗中不忘从对手身上掠些财物,此非偷窃,实属抢劫,而抢劫敌人於常理并无不合,至少此非他一己之创,千百年来自有先例屡见不鲜。
他正想上前再帮灵儿一把,抬目却见林月如跌倒在地。灵儿手提软鞭,悠然悄立在旁,林月如怒道:“你俩勾起脚来,用这种卑劣手段暗算姑娘,这算什麽?”李逍遥并没料到林月如徒有这麽大的声势竟挫於灵儿手底下,不禁怔住,心头讶然:“这就搞定啦?”灵儿笑吟吟地朝他冉冉走近,以妙眸示意:“搞定了。”
毕竟於林月如积威之下,李逍遥难免仍有余悸未消,待瞧清了她确已被灵儿点倒,暂时动弹不得,方才放心:“真的搞定了!”其实凭林月如的本领,灵儿便纵艺高一筹,打架的经验终究不及这等样素好“行侠仗义”之人,当真要凭武艺胜她,少说也须百招以後,可是林月如这当下心浮气躁,招数中不免破绽百出,又遭李逍遥从旁袭扰,更搅得她手忙脚乱,一时间顾此失彼,原可弃鞭拔剑扭转局势,她却宁要争意气,偏抓鞭不放,失却拔剑驱敌良机,灵儿只将“金蛇缠粘手”使足,立时点倒了她。
林月如自然一万个不服,怒叫:“在我的地头由不得你们胡来!哼哼,敢动姑娘一根头发,我立刻……哎呀疼!”
李逍遥手拈一根柔长的发丝,朝林月如眼前晃了一晃,随即吹飞,眼瞥她那满面怒色,不禁笑道:“拔都拔了,又能怎麽样?”林月如恨不得扇他一耳刮子,或是踢他几脚,怎奈此刻被绑在树上,那根软鞭缠绕娇躯,仿佛裹粽子也似。她挣动不得,只气得呼呼粗喘,俏脸越发红似熟桃,心中又气又急,瞪眼道:“小贼!你想干什麽?”
李逍遥笑道:“像你这种蛮横的人,不给你一点教训怎行?让你也尝尝被吊在树上的滋味!”林月如微撇嘴角,目露不屑之色,啐他一口:“雀!快把我放了,不然我回去一定叫我爹派人把你们通统抓起来,打断你们的腿!”李逍遥转面避过,说道:“哪侠教你啐我一口?”林月如恨声道:“这是我个人送你的……”
那小鬟银花忙道:“公子!你就放了小姐吧?是奴婢对不起小姐,小姐只是在气头上,并不是真的要杀害我们……”李逍遥点评一句:“‘杀害这个词儿用得太烂了。”银花道:“那就改为‘打杀?”林月如怒道:“如花……哎不对,银花!还不替我松绑,回头看我怎麽整治你这贱人……”长贵和银花虽然目有惧意,竟迟疑不走,仍要为林月如央求,李逍遥摇晃脑袋:“不成不成!你们若是真心想在一起,就趁这个机会赶紧走罢,逃得越远越好……”因见那俩不放心留林月如一人在此,他忙道:“等你们走远了,我……我自然会放了你家小姐。”这两人方感宽怀,长贵拜谢在地,想起适才之险,不禁涕零:“是……多谢公子!”偷眼一瞥,看出林月如面色不善,似恨不得挣缚来剁他们,长贵心头越发惴惴,暗觉此地不容久留,转头催道:“银花!咱们快走罢……”
林月如跳脚道:“狗男女!给我滚回来!”李逍遥目送那俩人千恩万谢地离去,才朝灵儿说道:“灵儿,咱们进城去罢。这苏州城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瞧瞧新鲜……”灵儿却觉不解,徒睁一对纯真的妙目,愕道:“不是要去拿妖麽?”李逍遥背对林月如,朝灵儿挤挤眼睛。
林月如看出他们似要不顾而去,心中暗急,嘴上兀自强硬:“哼,趁早逃远点儿,别让我在苏州看到你俩!”李逍遥摆出“懒得再瞧一眼”的架势,朝灵儿咧开嘴乐:“看到一次打一次,这话咱也会说。”林月如愈气:“狗贼!”李逍遥只做充耳不闻,打个响指,顺手点著纸烟卷儿,叼著便走。灵儿却望了望林月如,暗觉这样对她似甚不妥,正要跟李逍遥说,转面见他悠然踱出甚远,林月如瞪眼道:“小丫头,还不追他去?当心狼叼了你!”
灵儿想:“我跟逍遥哥哥一起,没狼会叼的。”快步追上李逍遥,默默随他走了几步,看不出他有返回之意,实在憋不住了,鼓起勇气问道:“留她一人在这里,不……不妥吧?”李逍遥心中默算那俩男女此刻能逃出多远,一边漫步一边自忖:“帮人得帮到底。再等一会儿,他们或许来得及找到码头,只须坐了船,逃脱林月如的追缠便有希望。”灵儿却越发担心林月如会出事,不知为何她竟觉总像有事要发生,连她也控制不住这等样愈来愈强烈的担心之感,想起恩师生前曾意味深长地慨叹:“世人最难摆脱的是宿命,最难办到的是宽恕。唯此两样相互纠缠不清,生命里由此充满无常妄灭。”
李逍遥只知灵儿素来心慈,为免她徒然担心不已,本待悄言说明,却又转出一个顽皮之念:“唱支歌儿给哥哥听,我便去放了她。”灵儿毕竟心思无邪,虽觉李逍遥目有调笑之意,以她一路经历而知,多半又在戏她。秀靥难免绯然生晕,暗觉这种情形下唱起歌儿实感难为情之至,但想林月如孤零零被绑在那片荒林里岂非可怜?她虽横蛮成性,灵儿却觉她并非心坏,只是脾性娇纵惯了而致,受到这番教训已经足够了,对林月如而言堪属大挫,料想将来行事自有所虑。灵儿轻咬樱唇,垂眸说道:“那……哥哥你可不许放我鸽子喔!”
李逍遥不禁既奇且乐:“‘放鸽子这等无厘头的辞儿你也会说?”殊不想此言原乃当日他初上仙灵岛求药时曾对灵儿说过,灵儿印象深刻,连同那个趴在池边岩石上探头探脑的惫懒小儿的形象,就此铭志不忘,此时不意脱口而出,见他满脸讶异,原本不该有此惊愕之情,显然他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她不禁眼帘微湿,心里涌出了说不出的凄苦、迷惑之情。
李逍遥只道灵儿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调笑之语而感不欢,见得此般凄然眼神,顿时心口一震,大生自责之意,难免歉然:“虽然我跟老婶以及一干乐天派的村人胡嚼嘴惯了,毕竟灵儿姑娘不同。我又不是戏文里婊子养的小宝哥,怎能一味乱占人家小女孩儿这等无聊便宜?”反手到背後暗掐自个儿一把,咧开嘴憋痛片刻,方觉心里好受些,正色道:“哥哥虽然胡说八道惯了,可也绝不浑蛋。女孩儿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坑的……灵儿姑娘心地好,不需要唱支歌儿给我听,哥哥已然了解。但现在就放了那位林姑娘,岂不是前功尽弃?等他们小俩口逃得够远了,咱们再回来放了这蛮千金。”
灵儿方始释然,不禁展颜,瞄他一瞄,垂下眸去,暗生疚意:“逍遥哥哥是好人,他为别人想得多周到,我不该多嘴的。”她素来一条筋儿想事情,既然李逍遥已交了底儿,因觉过意不去,她想了一想,红著脸蛋问道:“那……哥哥还要不要听歌呢?”李逍遥看她神情娇羞可喜,又在清晨血热之际,目光无意中触及她皎月也似的莹白後颈,难免心头一荡,差点便要说好。忽然从林间传来一声尖叫,正是林月如在高喊“救命”,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灵儿回头望了望,说道:“逍遥哥!是……是那位林姑娘在喊救命呢!”李逍遥却觉这招他用多了,不足为奇,脚步仍然未停,说道:“别理她!叫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八成是她在装模作样骗咱回去……”他既说得蛮有把握,灵儿不由点了点头,暗觉有理。走不数步,远远又传来林月如更了亮的呼救之声,一时惊飞满山宿鸟。李逍遥不由一怔,眼珠乱转。
灵儿回头张望,再也不肯往前走了,语声不安地说道:“可是……我不放心呢。咱们还是回去看看吧?”李逍遥心想:“以林家在姑苏城这麽大势力,连蚊子都未必有胆叮她,才这会儿能出什麽事儿?九成是耍诈……”灵儿说什麽也不肯随他继续遛达,转身便要奔回林中,李逍遥忙弹掉烟灰,边走边吸一口,於喷云吐雾中眯眼说道:“好吧!既然你这麽说……”
林月如心里哪里当真惊慌,自忖:“好在天快要大亮啦,随便走过一人,只消我说出林家堡的响当当名头,谁敢不理?”只坦然片刻,便感不安:“怎地还没人路过呢?这些人真懒!”想起书航或还在草坡之下,忙呼两声,因未见那厮露面,她暗觉气恼:“真没用!踢两下就孬得跑了……”改口叫唤她师哥,拓跋英杰又怎能在梦乡中听得见?她不由更恼:“一个个全没用!急需他们时,鬼影儿也没见到一只半只,平日却拥得紧密。”她虽好动武,毕竟娇生惯养,只被绑了片刻便觉全身不自在,暗恨李逍遥绑法刁钻。一边想象来日报仇的幻景,一边东张西望,盼有路人出现,哪料越盼越盼不来,心头大急,仰面叫了一阵“救命”,暗觉枯燥,正估摸著是否改添两句评弹腔儿,忽听衣风飒然,林间有人影奔近,林月如大喜,忙呼:“快来救我,回头到林家堡可领重赏……”虽在慌张之际,也没忘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惯例。
但闻草声挲响,晨雾间有影飘行如飞,倏忽不定,却唱:“豔阳天那个春光好,红的花呀绿的草……”林月如一听这调儿,立时闭上嘴巴,杏眼瞪圆,哼了一声。树後探出一张笑嘻嘻的脸,侧著脑袋伸到前边,朝她气白的俏面瞧了瞧,却问:“打算赏多少?”
林月如横他一眼,又脆生生地“哼”了一下,仰起高傲的脖,但见树梢飘落一人,身姿美妙竟若天仙下凡,不用说正是灵儿。林月如心中老大不痛快,又“哼”了一声,把脸蛋转向另一边,显是不屑多瞧这俩人一眼。
“跟只白天鹅似的……”李逍遥心中好笑,偏从另一边探出面孔,让林月如差点把自个儿香腮凑到他嘴上。林月如一转头,登时看见一双大眼已等在那里。“怎麽了?是你在喊救命吗?是不是害怕了,想求饶哦?”
话既出口,李逍遥不禁暗自皱眉,心想:“瞧这对白,活脱一小色狼般,真是……唉!”林月如见灵儿在旁眼露不忍心之情,越发要充硬到底,昂脖道:“谁……谁怕了?我随便喊喊,关你什麽事儿?”话虽如此,毕竟难掩色厉内茬之态。李逍遥眨眼道:“怎麽不关我事儿?刚才你不是盼我回头麽?”林月如俏面微微一红,随即杏眼又瞪,仰头“哼”了一声,方道:“谁盼你了?我是在唤书航……”这般作状显是欲盖弥彰,李逍遥不禁笑道:“少盖了!刚刚我顺便到坡底掠过一回,依书航那厮的性格这会儿早溜啦,等你多踢两下麽?你那蹄子踢牛都受不了……呵呵。”
林月如闻言之下,不禁怒道:“小贼!快放了我,不然……”李逍遥嘴上的烟棒儿抖著说道:“刚才忘说的辞儿就别补说了。”林月如怔道:“这句刚刚没说过麽?”李逍遥道:“本来该说的,但我刚才忘了走近你。那时走到你面前,你会说这句……无非都是些土里叭叽的套话,没啥。”这一霎间两人目光对视,心里同感迷惑:“这种情形真熟,怎麽我俩好像早就排练过了一般?记得小时候似曾跟谁玩过这种扮家家戏……”这一丝惑念只在脑海里稍闪即过,并未留下半点余痕。在李逍遥想来,他所经历的一些事就像早就经历过,只是懵懵懂懂,待要细想,却恍如镜花水月,究是无痕可寻。
脑中瞬间恍惚之感骤消,林月如依然怒目以对,为不示弱,越发昂首挺胸,摆定虽遭五花大绑但仍坚贞不屈之态,秀发朝脑後一甩,脆声凛然的道:“哼,要杀要剐随你来!想姑娘求饶,你作梦!”说完,越发绷直了秀腿,如欲挺胸迎向敌寇伸来的烙铁。果不出她所料,李逍遥不觉跌步後退,似是一时为她豁出来的气势所慑,林月如嘴挂冷笑般的蔑视之色,不自禁地把自己想象为巾帼英烈般,正自浮幻联翩,但见李逍遥浑身激灵一下,忙不迭地退到灵儿之旁,转头苦笑:“真受不了她!尻,假如真有十个八个歹人围在这里,看到她这样子还不流鼻血流死?只有一个字可以表达我的欲吐之感──汗!”
林月如横眉冷对:“来呀!叫天下间的歹人来,姑娘才不怕你们这些鱼腩!”李逍遥被她一声声痛骂得多了,暗觉在灵儿跟前没颜面,不由老羞成怒,张爪作势要攫她一把,当林月如闭眼等著挨爪之时,他却一笑而走:“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下回我可真的不管你了……”林月如朝他背影唾骂:“你走啊,下次再让我遇见你,我一定要你好看!”李逍遥究先心软,想她这等样绑在荒山野林里,就有如祭上一匹好不诱人的白羊招狼,顿时打消弃之不顾的念头,转面欲返,脸上却挨一口飞沫。林月如笑道:“可唾到你这小贼了!真痛快……”
李逍遥不由恼将起来:“你想玩是吧?奉陪!谁怕谁?”打了个响指,顺手抹脸。“灵儿,咱们走!”
灵儿见他动了火气,一时没敢多说,揣起满腹担心之情,只好默默随他而行。李逍遥边走边数,果然走到适才那处,灵儿便即止步不前,後边遥遥传来一声尖叫:“呀!不要啊!救命啊!救命啊……”叫声凄急,但却嘎然而哑,似被什麽物事突然堵住了口。李逍遥一时大眼溜转,正要多辨究竟,却没了声息,他不禁心里好笑:“这回装得更像了。啊啊的叫,跟真的似地……”本待不理,灵儿转身望望,似觉事情不好,又转回来说道:“逍遥哥,她好像真的出事了!”李逍遥不慌不忙地又点一支黄符卷烟,脑中记起牧羊童子“狼来了”的故事,暗觉林月如这等伎俩未免缺乏想象力了点儿,皱眉道:“啧!才走几步而已,又来了……真受不了那野丫头!”
但听那片林子竟毫无声息传来,灵儿不由暗慌,蹙眉道:“可是……我觉得咱们做得太过份了,还是回去把她放了罢!”因在清规谨严的水月宫里成长,众道姑大都不苟言笑,小心翼翼地呵护著她,如事公主。加之恩师与黎婆婆调教素为端严,仙灵岛上又乏年龄相若的玩伴,她究是从未做过李逍遥这类家常便饭般的恶作剧,更没捉弄过别人,起初陪李逍遥玩得还甚开心,只因林月如先前确属蛮横,理应受些薄惩。此刻却越来越觉得将会出乱子,心中难免更加不安,毋论林月如那声呼救是真是假,非得立刻回去释放她不可。
眼见她如此认真的情态,李逍遥只得笑道:“好啦!好啦!灵儿妹子,听你的就是了……”虽然担心放了林月如後又遭纠缠,朝灵儿瞥目之时便又慰然:“林家大妞儿原本难对付之极,不料灵儿的武功精进如此之快,刚才没几下子就把那妞儿打倒了。有灵儿在旁,谅她林月如也缠不到我。”於是更无顾虑,又展身法赶在她前边,宛然踏草疾飞,口中仍是那一调子:“豔阳天那个春光好……”
灵儿数个起落,从林梢飘然跃下,一落地便知情势不对。但听李逍遥吊著嗓子大喝一声:“住──手!”原来两个大汉正围著那棵树做出不堪之事,其中一人更抱起林月如的右腿,端的竟是肆无忌惮。李逍遥一见之下,脸色登时涨似猪肝一般,只觉热血上涌,心念急闪:“难怪她叫得这麽厉害……”想林月如被绑在树上,徒有一身本领,怎奈挣扎不出,竟遭那两个歹人趁机大占便宜。从李逍遥的角度探眼瞅去,左边那大汉正搂著她大肆接吻。於是想起先前林月如那一声呼叫突然中断,原来是遭了强吻之故。
李逍遥心中自责不已,急呼:“灵儿!咱们动手吧,给这些流氓一些教训。”灵儿望著他如此气急败坏之态,不由怔然道:“可是……大娘交待过,叫咱们别惹事生非……”李逍遥仰天呼了两声“悲愤哪悲愤!”拔剑在手,正色道:“这叫行侠仗义,不是惹事。”灵儿眼望另一处,妙眼里闪出惑然之情,“那……可是……”
李逍遥素知这小姑娘向来温文尔雅,行事难免瞻前顾後,心想:“等你‘那……可是完了,这两个歹人也差不多完事儿可以抽一支烟了。”哪顾许多,上前飞腿急踢那两个歹人晃来晃去挡他视线的屁股,仿佛那天在桑林对付关鸠一般。此时心情恨之不已,非同当日解救那唐家寡妇可比,最恨的是:“林月如这麽好的妞儿怎能给你们这样玩?”
凭他这两下风魔神腿,等闲歹人如何得能幸免?不出所料,那两个汉子应声踢飞,露出一袭披头散发、身子半裸之影。李逍遥心中大为痛疚,急来搀扶,口称:“害你这般,真是百死莫赎……”但听一声吃吃低笑:“可我却觉得爽呢!”因觉话声有异,李逍遥不禁一怔,一条白花花的腿冷不防撩将而上,李逍遥未及转念,登时怪叫一声痛倒在地。心中兀自大惑不解:“林月如这是咋回事儿?”
灵儿望著林月如抱臂悠然立在另一株树下的身影,只怔得一怔,脑中尚未梳理出清晰的头绪,李逍遥裆下便吃一腿,痛呼倒地。先前被他踹飞的那两人飒然回掠,笑嘻嘻地立在面前。眼看情势不对,灵儿甩出一条素练,急忙把李逍遥拉了过来。但见那披头散发的女子一笑回眸,露出一张白惨惨的刀尖脸,嘿然道:“没想到吧,两位?”李赵二人同时认出此人正是楚香玉,不由得愣住。
只听背後鞭声叭的虚击,有人脆声说道:“想我林大小姐是何许人,怎麽可能像你们想的那样不济?”李逍遥不必回望,腹中已自苦水翻涌:“是我疏忽大意,本该想到以林月如的为人一向刚烈高傲,死不低头,就算光了屁股也还像一只仰头鹅。任何情形之下她都不会愿意放低身段大呼救命,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给奸了……总之所有拙劣的情形都不会在这残酷而真实的江湖中发生。”当下的情形无疑有如两只初出茅庐的羔羊堕入猎场,楚香玉等人得意的笑容就像狩杀之前的礼撒。
但李逍遥仍有不明之处:“这几个人怎麽冒出来的?”林月如身後探出一个歪戴破毡帽的脑袋,随即蹩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阴沈沈地笑道:“哥儿,你太低估了小人对大小姐的赤胆忠心了……”望著书航悠悠现身,李逍遥不禁苦笑,这时胯下之痛渐减,眨了眨眼,说道:“看我猜的对不对──这个死心塌地要改换门庭的人虽然挨了主人一脚踢到草坡之下,毕竟仍不死心,自忖不是我的对手,於是跑去搬救兵。楚二既在左近,因而出现了这种情形。”
楚香玉笑道:“说来也巧,正好我和方家兄弟一块儿刚从城里出来迎接大小姐回家。看你这麽爱玩,就陪你做场戏啦!”李逍遥唏嘘不已:“虽说出乎意料之外,毕竟合乎情理之中。凭林姑娘在苦水铺的表现,应知不是那麽好搞的人……对了,这两位扮色狼的哥们是──”那两汉子均是满脸黑麻子,长相竟似一模一样,只是左边那人显然高瘦些,另一人略嫌矮胖。书航抢著介绍道:“哥儿,替你引见一下。此两位方大哥都是小的新近结识的大侠士,侠的不得了!幸好刚才撞到他仨,所以你这回惨了……嘿嘿,想不死都难!”原来高者名唤方无已,矮的却唤方无心,均是城里的街头霸王一类人物,适才所显露的身手亦属不弱。
便在这几人弹冠相庆之际,林月如却不满的嗔道:“楚二,玩归玩,可你们刚才的情状真是叫人恶心……我都在树後吐了好几回啦!”李逍遥也觉好笑,指著楚香玉,咧嘴道:“就是!你看看他,玩得跟真的被虐似的,真受不了这种!”楚香玉却做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状,幽幽的道:“是你不懂欣赏了!”便在林李赵三人欲呕之时,书航却显得善解人意,大声嗟叹:“这是一种很高的侠骨柔肠境界,二爷真了不起!如此武林浩然正气,深值我学之。”听到这一句,连楚二都吐了。
李逍遥毕竟从容得多,抹了抹嘴,说道:“欣赏过各位的演技,接下来是不是要来一场武戏呢?”林月如甩鞭道:“那还用说?你这小贼跟我们仇深似海……”想了一想,放重了语气,“比歹人还歹!不管你把湛卢宝剑藏在哪里,先拿下再说。”书航称然:“对,总也逼问得出来!”
灵儿一番好意,却遭此戏耍,她涵养再好,这时也不禁有气,因有生人在场,只小声地咕哝一句:“太过份了!”李逍遥挨了楚香玉那一腿虽痛,终究仗有阿修罗神功护体,总算撑得住。他与灵儿出於好心而返转,不意吃此苦头,因感被耍,心里亦自忿然:“我早疑心什麽来著?明知可疑,偏要回来上当。这真太操蛋了!”转面瞪灵儿一眼,见她也秀眉蹙起,面有愠色,他立时指了指她,眼睛转瞪林月如,说道:“泥人也有土性子。看吧,连她也恼了……”书航问:“哥儿,你从哪儿又招来一僮儿做跟屁虫?”
“你这王八蛋……”李逍遥一听愈恼,正要去掐这小厮脖子,书航却闪回林月如背後。李逍遥气头之上,手探得飞快,哪料林月如挺身迎来,他一抓便觉不妙。方欲缩手,脸上先挨一耳光。书航探脸一瞧,惊叫:“唉呀,哥儿你这色狼!”李逍遥忙不迭地从林月如胸前缩回那只手,心下委实纳闷:“我一直奇怪,书航这厮跟哪儿学来的‘凌波微步?”
林月如掴他一耳刮子,犹不解恨,顺手将他劈胸揪住,愤声道:“小y贼!就算你肯交出宝剑,我也要剁你这只不规矩的手爪子!”在林月如面前,灵儿的金刚护身法咒总是护不住李逍遥,连她也不明白此是何故。她反应虽快,楚香玉和那方家兄弟也自不慢,以三对一,迅即缠住了她。灵儿徒然著急,一时难以抽身去帮李逍遥。眼见书航取刀递给林月如,显然要剁李逍遥一只手。灵儿心中一慌,险遭楚香玉“气剑指”所伤。
当下灵儿的武功虽说强胜於楚香玉,但要了结战局也须十数招开外,那方家兄弟各展拳脚来斗,原来是南少林的家数。南少林拳法向来硬桥硬马,这两兄弟不时以头顶地做拿大顶状,抑或单臂撑地飞腿全旋,偶尔叠罗汉,甚至来回爬行,宛然猴子。纵然帮不上楚二多少忙,毕竟也有搅敌之功,更兼肉粗皮厚,还能挨上一阵。楚香玉为在大小姐面前多挣回几分面子,自是尽展解数,什麽“落雨神针”、“气剑指”之类的看家技艺能掏多少掏多少,只没用上曾与李大娘交手时所使的那几路幻影飞掌。
在灵儿心目中最担心是李逍遥,不论林月如怎生殴辱,他竟不肯还手相搏,大小姐手劲奇大,他难免又吃苦头。偏生书航把刀献将上前,林月如一气之下竟要拔刀。不料书航突然手脚颤抖,蜷身躺倒,一时翻白眼吐白沫,其状甚怪。非但林月如吃了一惊,李逍遥见状也不禁怔住,脑中急转念头:“这是啥毒性发作的症状?”
楚香玉百忙中一瞧,惊道:“大小姐当心,这瘸贼身怀雪山毒蛛!”他曾吃过灵蛛寒毒的苦头,知其可怕之处,那日在苦水铺虽得李逍遥及时赐药解毒,毕竟余患未除,乍见书航此状显然早已中毒,却潜伏至此时方才发作,楚香玉顿时感同身受,指力稍滞,肩头啪的挨了灵儿一记寒冰掌。
李逍遥方始想起:“书航先前被我身上小灵蛛所伤,只道他真有法子御毒,原来压根儿就没解毒……”不忍见书航如此苦楚,忙取自制的鬼藤雄黄丸扔了过去,此属可解毒虫侵血之药,先前因感灵蛛伤人难防,在船上便依夏枯草所遗之方结合洪大夫医籍,草制解药以备不时之需。林月如却发掌打飞了那枚解药,怒道:“小贼好阴险,还敢落井下石?”疑心李逍遥便欲使毒害人,她银牙一咬,拔刀便砍。李逍遥挨她拳脚虽尚可忍得,刀光烁闪入瞳,心想这可挨不得,急忙挣身之际,林月如突听嗡一声响,脚下笃的落有一团黑麻麻之物,她不由奇怪地低眼去瞧,只听李逍遥提指微晃,发下乾坤咒,林月如刚瞧清地上那物赫然竟是蜂巢,眼眸里大片蜂群霎时弥散开来,如烟之漫。
便在这几人惊呼跳避之隙,李逍遥横抱灵儿,叫道:“没功夫跟你们玩儿!”斗展“风魔天下”轻功,飒的掠出林外,好在蜂群并未追随而来。他尚不敢放慢速度,心想:“幸好我从十里坡那儿兜了不少蜂巢收藏进‘乾坤袋,原来情急之下抛将出手,亦有不意之功……”灵儿在他怀里忽问:“他们会不会有事啊?”李逍遥笑道:“被马蜂追蛰,算不算‘有事?”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号,两人不由得齐怔,因见灵儿妙目里盈满紧张忧虑之情,没等她出言,李逍遥先即摇头说道:“这回我是绝对不上当了!”灵儿丽眸眨闪忧意,急道:“可是有惨叫哎!”李逍遥反而奔得更快,头也不回地说:“刚才还有y叫呢,哼!别想诳我上当,这回说什麽也不理……”灵儿不安道:“可是……”又奔一会,因被她念叨得烦了,李逍遥不得不晓之以理:“想想看,这一带是武林盟主自家的地盘,哪里会有什麽乱七八糟的歹人胆敢见色起意来捋她老爸的虎须?尻,就算是编故事,他们也该编得逼真一点吧?总之……”远远又听到一声惨叫,这次却微弱得多,就此再无片息可闻。
灵儿再忍不住,从他怀里挣身跳下地来,急道:“哥哥,真的出事了!”不等李逍遥答应,她便飞步转返,心里料定李逍遥自会跟来。妙目转动片刻,不出所料地听他在身後说道:“别以为这次换了惨叫我就会信了!之所以跟你返回,只是因为我突然想起,该捉两个人质逼林家大妞儿用咱那俩师侄来换……”
转眼间又回原处,还未入林便先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灵儿急奔进去,李逍遥边走边想:“这回还挺下本钱的……”念犹未转,忽见满地黑麻麻的撒了许多颗粒。因觉可疑,他便留心低瞅,待见遍地死蜂,他才吃了一惊:“尻!”猛然转头,不意与灵儿撞个满怀,两人齐叫哎呀,各自捂鼻疼哼而退。李逍遥恼道:“你又突然转回来作甚……”灵儿顾不上揉鼻,拉他急奔几步,指著先前那株树下,俏脸苍白地说道:“出事了,哥哥。”
“能出啥事?”李逍遥投目望去,此间已无林月如等人的身影,地上却剩一只靴子。
以林月如高挑俊美的身段,只要是男人都会留意看她那一对修长挺拔的秀腿。李逍遥自也不例外,一眼就认出树下所留的靴子正是林月如脚上所穿的。他不由得心生一丝异常之念,上前拾靴一瞧,奇道:“怎麽丢三拉四的?”风中的血腥气息愈浓,李赵二人不由地心情沈了下去,在林间寻望一会,见一把血染的刀插在树干上。此刀便是先前林月如欲砍李逍遥手的那一把,原属李逍遥取自那送信官军之物,自能认得。正惑然间,忽觉眼角有湿液滴溅,信手一揩,指端殷然。
李逍遥心头一凛,仰面望将上去,树丫间一块无头之躯跃然入瞳,认出方家兄弟其中一个的衣著便是此般,他眼皮不由跳动起来,心念未转,树上滴落的血珠溅入右眼,登时涩痛不已,刚捂眼叫苦:“尻……”模模糊糊地便见草丛里一阵急攒,他顾不上揉眼,跃身抢近,但见草中颤巍巍地爬出一人,满脸鲜血,几乎辨认不出容貌。待见那人脸上遍布黑麻子,才想起此是方氏兄弟之一。
李逍遥正要问发生何事,那汉子便翻著死鱼般的白眼,嘶声道:“四……四……”李逍遥见他喘得口齿不清,忙问:“‘四什麽?”那汉子面肌突然扭曲,五官皱挤如捏做一团的烂柿子,口唇翕张半晌,斗地憋出一声暗哑的哀鸣:“四……大……y……妖!”李逍遥登时愣住,心中猛然想起太湖边那夥春宫色徒。情知不妙,正要打听林月如被掳去何处,那汉子却伏地不动,唤也不应。李逍遥蹲身拉扯,方才看清那汉子赫然只剩半截残躯,从草里一拽而出,腰以下竟没了!
他跌坐在地,一时只觉全身如浸冰湖,飕飕透凉。虽说行走江湖日浅,不晓得“四大y妖”究是何等样狠角,但想北海箬自称春宫门下,以那日在苦水铺所见,身手委实了得,合林月如以及一干“侠客山庄”少年之力方能勉强除却
第十九章 借尸还魂(五)[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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