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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斗米杀阵(上)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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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逍遥蓦然回神,只见陈猱头鼻不鼻眼不眼地憋出一声呼:“跑!”

    一语倾出每人心底最恐惧那个念头。四人撒脚就跑,小兵奔两步没忘了拐回拾盾,继而又逃。乐逍遥且跑且咦:“怎么又倒回到刚才起跑之际了?”未待想明究竟,忽觉又陷雾障,四下里死鸡仿佛都在树上扇翅欲扑。

    “尻,”乐逍遥只来得及瞥见小兵手里的兆异盘法针乱旋,所指不定,没留神一头奔撞树上,待晕转初定忽觉,四人竟又失散在雾里。

    霎刻之前那番迷失犹在心头残留阴影,前路仿佛鬼门隘。

    不需要摸黑前去,乐逍遥已能感觉雾深处必有三三两两木然兼程赶赴黄泉的魂灵,只不好肯定到时还有没有箫声引他回返生路。

    “箫声?”他本来迷惘,霎而触念省起,刚才迷途忘返时似闻一韵清箫破障遥传,引他蓦然回首,得离迷魂道。

    乐逍遥不觉往嘴上叼半棵皱巴巴残烟卷儿,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多迈半步,眨着大眼回头,只见一人神情木然,眼珠子穿针引线垂于鼻际,直挺挺地与他擦肩而过,朝雾中踽踽行去。那袭方士袍乍映瞳间,乐逍遥嘴已嘬圆:“镰仓护圣……”便在烟卷将欲坠落之际,合唇又叼回嘴上,忙要跑开,忽感脚下有异,低眼一瞧,地面又若活水般漾动流向雾光幽迷的前方。

    “哇,”乐逍遥只刚心蹦,不觉又奄沉沉欲盹,茫然转躯,随那毫无表情的方士身不由己地滑向雾深所在。不须强抬浊重渐覆的眼皮,已感前边有些三三两两各自赶路的魂……

    尚幸这次所陷未甚,又闻箫曲遥引于后。仿佛儿时放学不思家还,待闻篱内飘出二娘拿手的豆豉烹咸鱼那熟悉引馋的香气,勾起满肠思家之情,抵御不得。

    乐逍遥垂盹的眼皮顿睁,叼烟又醒,返身时对那方士死得扭曲的惨白脸说:“家的诱惑,我不想抵御。尤其是在有王老三牌五香豆豉煎鱼的前提之下……”

    目送方士木然逝入前方雾密处,乐逍遥蓦地转身。

    只见摔缺一角的兆异盘在小兵手上针转飞快,引起惊呼:“四面八方都有!”雾随语萦,妖气弥横四野。乐逍遥噙着半棵烟刚要“咦”,当中最愣的那个,亦即陈猱头已憋不住,便在三双焦虑期盼的目光中,鼻不鼻眼不眼地先嚷出一嗓:“跑!”小兵奔倆步没忘刹转脚回捡盾牌,继而又撒开腿奔。

    乐逍遥皱起脸啧一声道:“又来?”只稍发愣,那仨鸟人已不知奔哪处去了,四周密雾笼障,遮断视线。既然事已至此,乐逍遥说什么也要改个奔跑的新方向,免堕失魂雾。刚转身便与一人差点撞个满怀,未及抬眼,倏见一袭方士袍在畔。乐逍遥心头格登:“不会吧?”

    那方士神情木然,眼珠穿线挂在鼻翼两旁,与他擦肩而过,地面又随流雾漾动朝前。

    “家的诱惑……”乐逍遥未及道白完毕,甫闻后边箫韵破障遥引,急忙奔离方士之旁。但觉整片林梢所挂死鸡扑扑扇翅竟欲复活,妖异之雾旋萦骤笼,越发弥于四人躯旁。这回乐逍遥没等陈猱头鼻不鼻眼不眼地憋出那一声嚷,先打响指朝另一方向,抢着说:“别嚷了,跑!”陈猱头一语欲出被断,差点没咬着自个大舌头。四人八腿应声撒开,小兵当然没忘记打个刹、拐个岔,回拾盾牌又奔。

    乐逍遥按自己选定的方向猛一转身,却撞树上,叫声苦倒。头晃目眩地犹没爬起,只见方士袍在畔。不须抬眼仰觑,便知那法师魂要经过。霎刻间屡次三番这般,乐逍遥心中恼火已极:“佛都有气!”跳起身不打招呼,捏拳便欲先給那方士实打实地“慰问”一下,耳际箫声遥至,乐逍遥忙撇下方士。

    兆异盘的针激旋促乱,四人皆呼:“跑!”乐逍遥已经疲了,只嘴动了动。小兵拐个岔回捡盾牌,依然又跑如故。乐逍遥非似先前那样勤快了,没精神地望着小兵一再重复的捡盾动作,咕哝:“没脾气!”转面只见方士茫然走来,仍要擦肩而过。

    乐逍遥不慌不忙迎之曰:“刚才那一拳还记在帐上呢。”提拳叭地打那方士之际,耳边又有箫声远引。

    陈猱头捂一边脸痛呼:“哥你打俺干啥?”乐逍遥收拳不及,唯歉然道:“不是打你,是打鬼来着猱头!”陈猱头似懂非懂地“噢”一声,即又憋紧脸鼻不鼻眼不眼地喊那字:“跑!”乐逍遥起脚飞快,踢掉小兵所捧的缺一角法器,没忘蹦踩俩下才跑。小兵顾不上瞪问此举何意,跑几步忙回身捡盾牌,扛起来又奔。

    虽说闹得稀里糊涂,不明何以然,置身怎般诡绝困境却是毋言而喻。乐逍遥非是那种遇危只顾己之辈,因患那仨人跑散有险,忙唤之谓:“这边这边,大家都别失散了!”那三人既入雾中,顿无声还。乐逍遥心下不安,一转身却与某躯撞个满怀。

    他已不想睁眼再看,料也料到又是谁要擦肩而过:“镰仓幕府是吧?”悲愤地捏拳就招呼它,此番倏出料外,这道拳去得纵疾,却送攥一手之握,如陷箍锁牢扣也似。

    乐逍遥难免失怔于顷,一挣不脱,陡当那只手箍指忽紧,霎送奇痛直摧筋裂髓一般震入心底。他连连变换招数欲加摆脱,皆卸不去那只手牢牢扣拳之势。雾林冷光青青,映眸始见一人伸臂扣握他拳,黄脸布褂,非著方士袍。

    纵觉不似鬼魂,那人随手攥扣之劲究竟将欲摧折臂骨。乐逍遥猝为痛急难当,未假稍觑便起一脚踢撩那人腋窝,此着腿法无疑巧尽刁顽。若在往常也堪得意,怎奈此刻猝挨苦甚,力不能畅,撩脚取位虽巧,却比想象中失之迟滞。甫踢落空,那人已晃转到他背后,扭反他臂,不容乐逍遥反应过来,一只冷硬的瘦手已抵他颔下,扣扼喉结。

    乐逍遥凛然忘动,耳后传来几下咳声。那人默无一语,但露这等上乘锁拿手段,一招成擒,绝非妖魔鬼怪,武功之精也非乐逍遥赤手堪敌。

    既觉那人未即顷下杀手,只咳难言,乐逍遥唯有先打破沉默:“快跑哦,这里有鬼……”提到鬼字,自己先寒,后边仍咳不停,继以闷喘,除此却似无动于衷。乐逍遥暗自惦记适才那韵箫声,只欲觅往,怎耐烦迭生羁绊,偏生那人直咳又喘,没暇搭腔,似因适才发劲猝然,引气岔窒肺经。

    乐逍遥想起何子丘昔之所吟,触念脱口而出,猜道:“七伤拳本似刚柔并济,击躯摧腑皮无瘀,运劲至巧至速、力道变化繁复无比,堪称天下第一奇拳。为使拳劲更为刚猛霸道,以有立竿见影之威,前辈必是一年之内急于打通‘中府、‘尺泽、‘列缺、‘少商四穴十二次,操之过急,以致遗患经年,不发力时也会手臂内侧痛、锁骨上部痛、喉痛、胸痛、气喘、咳嗽……伤在手太阴肺经。”

    那人不意得闻此番深谙他隐患之析,心头一怔,暗觉此儿不诊即明,委是奇异,蹙眉忍咳,语吐艰涩地冷哼道:“若当连发十二拳之时呢?”乐逍遥眉为之紧,觉此人语含深戾欲倾不能,纵遭所制命垂其手,他亦无意隐瞒,未假思索地道:“一拳七伤,先己后人。这种情形之下连发十二拳,脉断十二经,亦是前辈死期。”

    自在料中,那人一听戾声倍甚:“你是说我注定没命发成十二道七伤拳吗?”

    乐逍遥耳为之激,强忍脑中暡震,言不相瞒:“不发拳力,有一年的命;俟发全力,立时没命。”语毕喉又箍陷将摧,他想收也收不回。只道要绝,那人指端微松,仍持锁喉之势未舍,在耳后咳余又哼:“寻遍郎中,谁敢说我只剩一年活命?”

    乐逍遥改口不得,唯叹:“怕你一怒打杀,谁敢实说?”那人又咳难继,手仍箍喉未离,指梢劲却悄弛,乐逍遥自有所察,心仍紧弦。但忍不住:“前辈又何必非要打出那十二拳?”

    那人默喘沉闷,喉里不时咕噜噜发鸣挫响,显是痰结难舒。乐逍遥忽想:“痰气愈憋,恐怕你想一气发出十二拳都已无望。”又想此人的拳头何须非出十二拳,只消一拳便可锤杀自己小命。

    正忐忑间,那人又低哼于后:“你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乐逍遥觉命垂一线,紧着头皮唯道:“我我……迷路了,跟前辈一样。”只道这便搪得过,倏地里喉又箍紧若摧。那人语声转寒,戾恹恹的道:“不一样。”

    乐逍遥趁尚能语时急语:“不一样就不一样,手何又扼紧哦?”那人冷哼道:“带我去见囡囡,小命或可保!”乐逍遥听出语气不善,心头怦怦的道:“什么囡囡?”那人扼喉之手倍紧,觉他狡得可杀,戾凝于眉,森然道:“河西狗賊有胆掳我女儿,没种认帐么?”语忽转厉,如锋磨耳:“不认也要死!”

    乐逍遥不意得个黑锅盖头上,倒出所料,啧出声来:“尻,前辈你哪只眼瞅着我觉似河西賊啦?”那人微吐手劲,顿然摧震得他全身每一根骨都哗啦响,待看出惮相,方又凝手箍喉,冷哼道:“我两只眼都看见了。你腰后所别飞烟剑,不正是架势堂纳兰春树之物?”

    飞烟剑从来轻若无,乐逍遥怎料竟在己身。登时一怔:“呢支飞烟剑点解又别到我后腰嘹?当时不是纳兰春树拿着吗,何时被我捡回来了又?”纵是糊里糊涂,但料那时遍地火鸦窜炸的混乱光景之下,或许自己的手又不老实,未免乘了纳兰之危,平白捡个麻烦转到当下。那人见他噎而无语,越觉确然,冷冷道:“素无恩怨,尊师纳兰老贼既然惹上我曹霸,得看看他到底能挨得下我几拳!”

    这个名字一直憋在乐逍遥脑中已有好一会,虽料是他,急想不起,此刻方省于心:“崆峒掌门曹霸这会儿正扼着我喉呢,难怪爪这么硬、招式这么有型。”唏嘘间又记起这病恹恹的大汉曾携得有女尚幼,时下身边孑然,想是此来为寻那黄脸小姑娘。

    乐逍遥脱口而出:“我记得那小姑娘……”脑中回想当时误随大哥成一伙伏击捕蟀阿叔的情景,嘴凝笑意。曹霸怎知这少年那日曾见过他父女,会错其意,只道他畏欲直承不讳,手端一紧,急切语颤道:“不想死就带我去……咳咳!”

    这片萦林迷雾果是透着森森诡异,先前乐逍遥误遭黑脸破汉弩矢伤臂,初痛不欲生,但未多时竟不如何觉疼,另仨人当时似也浑忘伤痛,或因憟之已极的缘故。待置此间时候稍长,非仅感觉渐似麻木,连浑身血行之势也似滞缓。乐逍遥自感有失往常敏捷,心底暗存有疑,恁奈怎明端的何因?

    曹霸所攥正是乐逍遥那条伤臂,劲透指端,方又触痛猝然。乐逍遥不由“丝”地吁气咧嘴:“轻些轻些……我又不是纳兰徒弟,这支剑偷来的!”他一向不愿自承手的老毛病,迫到急时怎顾及此。然而曹霸并不相信,攥手愈紧,教他闻得骨声在响。“纳兰春树身上之物,岂会让你偷到?”

    乐逍遥吃痛难当,急呼:“那你身上之物我不也拿到了?”曹霸闻言一怔,始见乐逍遥忍痛拎起一个晃悠悠的装有生辰八字抑或姻缘谶之类的那种布缝小香袋,在他眼前摇了摇。

    曹霸几难置信,那物分明是他亡妻产前亲手缝制的式样,纵然土布粗陋,一针一线莫不熟识亲切,虽已不需再有怀疑,他仍缩手自摸身上揣处,果然捏衫瘪空。曹霸啧出一声讶:“好快的手!”

    乐逍遥趁他激动又咳,侧转脸瞧了瞧手拎之物,见绣有闺名娟秀,不由念将出嘴:“曹文姬?谁呀……”曹霸竭力忍咳抑喘,冷哼道:“我女儿的芳名,怎配由你口出?”说着攫手来夺,乐逍遥手比他快,没教夺着,脸转回觑,看这大汉的窘急神情突感有趣,笑道:“蔡文姬的芳名都从我嘴出了这当下,何况曹文姬?这名字实在……”

    本欲评曰“不是太好”,曹霸手扼其喉,指端掐紧。乐逍遥顿时气憋难舒,忙缴还香囊儿:“給你給你。”曹霸得以拿回此物,手梢微松,奇怪地瞪他一眼,不由嘿然道:“偷得走我身上东西,想来纳兰老贼也抓不住你这只贼爪子!”言下之意,似是信他所言了。既然“飞烟剑”本乃此儿偷来的,须信他不是架势堂弟子。

    乐逍遥觉曹霸眼中敌意稍减,瞥其在旁郑而重之地又将女儿之物贴身揣好,他问:“如何起个名叫‘曹文姬哦,她?”其时险境未脱,原非唠嗑家常之际,但他究忍不住好奇,也自无忌。曹霸觉有谑色,引一阵咳,脸又板起:“昔蔡文姬才情出众,又与我祖上曹魏武在乱世中惺惺相惜,似乎结下一段不了情……咳咳,我中年得女,盼长成似她那般文采出色,不用在江湖草莽打打杀杀浪荡一世。盼女成才,又有什么不好?”

    乐逍遥不料这土巴交模样的武林豪士有此抱负系之其女,愕眼一会儿,方道:“好是好,可我听戏提及蔡文姬的命运也颇坎坷的噢,生逢乱世,曹操——你祖宗是吧?长得跟濮存昕似地也罩不住她,总之曹操也自顾不暇那时候,一个才女再加点儿美貌的命运就更是唏嘘了!听说被匈奴兵抢去,轮来轮去才沦落到不知谁家,生了一堆胡汉混血的儿女之后,四五十岁人了才得以回见曹操,唉……唏嘘!若文姬她会点儿武功至少会轻功能飞能逃,而非仅属才情出色的一个弱女子,想来际遇就会少些唏嘘了……”

    本是随口胡侃以宽曹霸为父者心,忽触自己心底一处烦恼,竟致唏嘘:“曹操有那么多兵马都罩不住传说中他的红颜知己文姬,那我屡次带丢粼儿,丢三拉四这糗法是不是也像曹操一般糗得无奈糗得唏嘘呢?”

    曹霸怎知他的唏嘘却为粼儿,只道这少年由衷关心自己女儿,竟致失魂落魄状,还红了眼圈儿捏拳仰憾,不由好感暗生,手拍其肩,反过来宽之曰:“莫担心,咳咳……这我早就料到了,看这形势乱世也将至,有如隋时昙花一现的短梦光景。繁华根基只为新兴大唐所预备。为免女儿将来失之文弱,所以我早早就开始教她七伤拳以傍身……”

    乐逍遥浑忘身在何境,光只顾着为粼儿之失而唏嘘抱憾,甫闻曹霸无意出嘴之言,乐逍遥怔转:“你教她七伤拳了?”曹霸自感失言,把脸一沉,凛然道:“我只有这个女儿相依为命,什么‘传子不传女的规矩,我这掌门不做也罢,谁敢逼我试试?”虽是说得这等豁然,但当想起崆峒五老护法俨然不准擅越雷池一步的神态,心头又即沉重,暗悔泄此秘密。

    但乐逍遥想到的不妥之处非是因此,回思那黄脸小姑娘也似乃父一般病咳缠身,乐逍遥惊道:“这岂不反成了害死她啦?曹前辈,我没听说过有女人练七伤拳的,且还这么年小……”曹霸一时未及领会他意,面色凄苦,只叹于旁:“我岂有命等到她长大才教?咳咳咳……”

    乐逍遥急难敛念细想这其中有何不妥之处,更料不到因他之故,曹氏孤女终长成,多年之后拳倾崆峒,非尼非道,早弃本名不用,修真自号曹洞宗。他牵念先前那韵箫曲,越琢磨越似耳亲熟切,心为驰往,几愣未闻曹霸在旁歇咳忽问:“你既遇过纳兰,可知他们掳我女儿藏身哪处?”

    乐逍遥仍不能信纳兰春树果如陈猱头等人所言那般行径卑劣,觉其中必另有原委。闻言摇了摇头,惑眨于眸:“前辈武功这等高强,如何会遭歹人掳去囡囡哦?”由此欲询那伙歹人行迹模样,以助推想真正来龙去脉,能为纳兰洗脱最好。

    “人总有失之疏忽的时候,”曹霸悔恨的道,“谁又能料到有人会趁我如厕之际,入屋掳走我晨睡未醒的女儿?”

    乐逍遥点头释然道:“如厕确不是时候,然而高手也难免。你就比我好些,我是坐车的时候,妞儿被人拉走了……”曹霸在旁又因激动而牵促咳若欲断气,乐逍遥看他上气不接下气,顷似绝息断喘。实出不忍,知已无望根治其积久深患,但思洪大夫医书曾有抑制缓解之法,见危不容耽,触念便试。

    曹霸究竟戒心犹存,陡当乐逍遥伸手捺点他锁骨下“中府穴”时,猝为心凛:“趁我之危!”一身功力自然激生反应,不待乐逍遥指落,抬肘采势封格。乐逍遥道:“膻中、天突、廉泉、中府四道输穴,以三分力半封半捺,只要不与人运气耗斗,咳喘可平……”不待详释以医理,曹霸更凛而变色:“若被你乘机制我此四处气行要穴,岂非废去我苦练方成的七伤拳功力?”

    乐逍遥本出好心,不料曹霸疑忌而生误解,只道要乘机加害,不觉把拳力催吐三成。乐逍遥陡惊不妙:“尻,七伤拳……”手缩不及,反落拳势之封,一旦交碰自知难侥。曹霸一直苦心孤诣,淬致拳力之强堪似当世无二,那日悄手震摧大树,便连凌、易、唐等宗师名宿也为动容不已。乐逍遥既为震骇,不假多想变招晃手,以无相抑有相,为避拳锋,不经意使出田英寿那两招变幻无定的掌法。

    剑可窃取,这招掌法精髓却偷不来,无疑与架势堂大有渊源方获传授。曹霸脸色顿沉到底,戾恨倍盛于眸:“纳兰派的‘小无相掌!”

    乐逍遥刚省不好:“我用这招就分说不清了。”耳颊忽搐风凛,曹霸翻腕出拳,顷连大片落叶亦为顿凝于空,旋即纷簌飘扬,随拳风纷纷洒洒漾向乐逍遥躯。一瞬光景,灿若水底波纹粼推,梦幻般炫美迷离。

    势已拔剑不及,乐逍遥骇欲后掠避拳,忽感曹霸拳端竟似生出无形粘摄之势,他居然腾身不得,眼睁睁地呆等那一拳霎刻击胸疾至。

    也说不上是什么缘故,乐逍遥从小对传说中的“七伤拳”推崇备至,来自于昔见破头潘操线的布袋戏“崆峒奇侠传”,明知练不得,只是仰慕。仰头望着戏台落幕,常自寻思不出源由,唯觉:“爱是没有因由嘀!就有如书航的姐姐书寒至爱‘王老五牌钻石,而我则好‘王老三牌豆豉。”

    在儿时游戏中,常幻想自己会打“七伤拳”。一拳出手,就有如水声“噗!”地溅响泼洒一样,在一个四方形范围内,群敌遥遥中拳,顿如雨打风吹一堆败叶也似,消灭在一片粼光彩闪的视觉效果之中。

    后来与洪大夫谈论得知,这门拳须不好练,十中有九必伤损经脉,遗患无穷。

    乐逍遥抱憾长大,即使在水家渔排上何子壑打的只是假的七伤拳,其中威势已教逍遥儿心策神摇,唏嘘不已。对于何子丘这种老得打不出拳的老鸟,更怀三畏七敬且好奇。

    甫当陡临崆峒掌门曹霸蓦打一拳,乐逍遥顿时惊得唏嘘:“很难以准确形象的言辞描述七伤拳打出之时的瞬间璀灿绚烂之美,就有如突然之间枯树开花花漫天,又有如……等一等,这拳立马就到了。”欲腾身挪避不得,骇异之余,嘴上烟卷儿为之喷:“注意了,原来七伤拳是我风魔身法的克星!”

    曹霸拳力覆盖的范围之内,谅无可避,避无可免。原本他未出二分拳力,但当乐逍遥变招使出小无相掌法时,曹霸顿感先前竟受纳兰门下这狡赖小徒蒙蔽,一怒暗生,翻腕摧拳,劲出五成。这五成的劲,曾令北少林方丈明慧法师无言而退,默默返寺治疗内伤。七日之后,少林北派换了掌门。

    眼下乐逍遥所临绝境似愈恶甚。只不明他在这片雾林里因何气血渐失流畅,动作奇慢有如遭稠胶稀浆所粘,愈是多耽片刻粘凝愈盛。但看曹霸却无羁碍,一拳勘透无相,破无相掌势,顷捶而至。

    乐逍遥一惊跌足,便趁临拳滑步摔倒之际,脑中霎显那日同在水家渔排之上,锦瑟幻步翩妙,巧身晃避何子壑之拳。她所使的身法矫极曼丽,妙不可言,乐逍遥久萦心头难忘,只因他那日便觉此般幻步翩转之法本是家中二娘早就挥舞锅勺赶着逼他学会的,只没锦瑟施展时那等美不胜收。

    乐逍遥顿忘那两招其实并未极尽妙髓的小无相掌法于脑后,就借滑步仰跌之势,身往下趟将低去,纯以足后跟轴地承躯,旋即晃转于曹霸背后。本是奇翩极妙的一瞬旋躯之姿,却因旁边多了一棵树迎磕正着,乐逍遥“嗨呀”一声叫苦狼狈,不免煞了风景,坏了意境。

    曹霸的拳法早已淬练得收发随心,但奇便奇在明明将中,乐逍遥忽从拳前平空消失。曹霸凭虚刹拳之际,才闻背后翻滚疼哼声,转面始见地上土划半道弧痕,拐绕躯后,那少年捂头正坐地急擦撞瘀处。

    曹霸暗觉从未见过似此奇诡冲虚的身法,难免凝拳怔愕。顷即“中府穴”一麻,手影矫晃眸前。曹霸惊怒交集:“还敢来?”乐逍遥独恃手快,正要将数处穴道一捺周全,曹霸拳已临腹。

    犹未吐就摧肝裂腑之劲,乐逍遥腹间衫帛豁裂,自知曹霸此拳之威,定无可免。

    便在此时,林雾幽深之处骤地传来一声厉若饿兽哮号之鸣。乐逍遥再要依照前法挪躯晃移避拳,闻声陡如身堕寒窖一般,浑忘动弹。只觉此非凡兽之音,刹那间仿佛千万婴猝然濒死的惨绝呼号生生压缩为一,其酷戾凶暴端无可状。便连曹霸也顷为一怔,不觉生生刹住拳势,转顾动容:“什么动静?”

    猛地回面,霎眸只见一躯蓬发垂首僵立于旁,其态如丧考妣,哀恹至绝。曹霸冷哼道:“又来装神扮鬼,哪搞的发套?”一掌劈头掴去,却见乐逍遥在另一侧呆瞠嘴舌浑未挪动。曹霸一怔暗寒,投目再瞧掌扫之处,却空无别影。曹霸猛然呛气岔咳,惊目环觑无觅。

    乐逍遥因瞬间疑惧惊绝而忘答腔,跌坐于地呆望异哮所传之处,并没见到有何诡影魅显,心头正毛间,耳后凄凄咽咽,有压抑之泣。乐逍遥惊欲回头,不料脖颈竟僵木不能转动,仿佛整躯忽遭胶封浆凝,半根手指亦抬不起,遑提发诀使符那等大动作。他从小爱听鬼怪故事,更喜那些鼓舞人的“不怕鬼”文艺,每常幻想自己像剑仙或天师一般独挑天下妖孽于谈笑间,然而这时他忽感那类故事多么幼稚可笑!

    因为此刻他根本就只能全身乱起鸡皮疙瘩地木然呆坐原处,想动都动不得,连回脖去看一眼也不可盼,哪有余力耍剑发符御鬼?

    目瞪口呆之余,只觉颊痒难耐,脑后竟似披垂蠕近数缕枯槁长发,越垂越长,越挨越近,发梢拂擦颊耳,随一阵阵奇痒更引心悸颤栗。明知背后挨得有一异常物事,低眼借着夜色冷光,但见映投于地仍仅他独坐颤然的身影,并没多出什么挨贴之物。

    乐逍遥急欲呼叫曹霸朝这边望,声却憋堵于喉。这时突感裆下挠异,低眼看两腿胯间,触目顿为毛立。一只青惨惨、瘦剩皮包骨的手从后边挠土伸过他臀下,转到前边来骚扰他之根宝宝。

    又随一手招自额前,乐逍遥栗然抬眸,胯下爬出个秃小儿貌似他,如幼童身不由己被人携引,从他眼前渐行渐远,却依依不舍,频频回头。乐逍遥惊怒交济:“诱拐?”急欲喊回根宝,声憋愈甚,不经意瞥见距他坐处数步外的一株树簌簌叶动,倒躯爬下一个蓬散毛发的粘蛆方士,手脚并用如犬行,垂蔫头颈,朝他蹑来。

    “镰仓……”乐逍遥不由倒抽口凉飕飕之气,惊欲挪臀退避,甫当颤神醒眸,却似幼时被长辈执手携腕,拉着身不由己前行入雾,眼帘里遍林鸡翅扑扇,地面化漾流淌若水,他茫然而往前方,混入三三两两兼程之影。

    忽闻身后遥遥又有箫声破障飘送入雾,隐隐宛似召唤回头。乐逍遥虽渐恍惚迷奄,心志将失未失之际,暗觉那韵箫曲平静舒和如家常情调,总似能唤起他尘藏心底记忆深处的一段段美好往事,在他愿念渐黯之时,重新点燃爱和生命之焰。

    他蓦然回首,只见曹霸拾起一个针旋狂乱的兆异盘,垂目看着豁缺一角的法器边镂之字,似晓非晓:“镰仓?”有别于寻常粗胚武人,曹霸素知史故,自便晓得南宋帝赵构逝世前一二年间,扶桑国“平安时代”终结于游鸡野魂夤夜号啼的旧都平安京郊。征夷大将军源赖朝设帐镰仓,在满堂阴阳术谶庇护之下号令诸侯,开“前期武家时代”先河,世称“镰仓幕府”。

    觑此法器印记旧镂,距此已逾百年以上。曹霸仰看满林死鸡羽翎犹新,兀自困惑难解,乐逍遥突施家传快手趁他稍怔,抢去法器,叫道:“跑!”方要撒脚开奔,曹霸冷哼道:“又来装神扮鬼,哪搞的破旧法器?”一掌劈头掴去,乐逍遥摆头避过,没忘朝他又呼一声:“快跑!不然武功再高也须陷此……”曹霸投眸喝问:“架势堂的狗贼,到底把我女儿掳押何处了?”

    乐逍遥攥法器再不肯弃,只觉为免又似刚才反复迷陷,须改个对策,既弃此物不利,唯抓之不放再试试。耳闻曹霸之问,不由愕极:“怎么又问……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便因此怔稍刻,溜避不及,曹霸化掌为指,戳中他腰胁穴道。乐逍遥倒地之际百般不解:“怎么他好似动作无羁,而我就不能发挥如常呢?莫非此人煞气大,不畏妖障?尻,鬼怪也会择人而欺,这世道真是……唏嘘!”

    曹霸将他揪衫提起,忍咳勉力说道:“你定是纳兰老贼的徒子徒孙,不想死这儿就带我去找回女儿……咳咳咳咳!”乐逍遥满腹郁闷混夹惊疑,大眼只溜溜转扫四周,懒于辩说。曹霸搜缴他后腰宝剑,稍目一辨无误,冷哼道:“果然是纳兰老贼轻易不肯予人的飞烟剑!”乐逍遥没心情再重复刚才解释过的话语,曹霸也没耐心,提拳说道:“素闻河西人大都悍得很,看来不打你一记七伤拳,必还嘴硬不肯吐实……咳咳咳!”

    乐逍遥知这一拳不好挨,既被点了穴更连巧避也无望,忙道:“别打……当时前辈你不是在如厕吗?出来时女儿就没了,怎见得定是河西人入屋掳去的?”曹霸倒是被这句话问得一怔,随即怒操拳头,攥得骨节格格响,面笼黑气道:“摆摊在外的街坊有见十个八个回子扛着毯裹之物从院子后巷离去,依照路人描述其中一贼左颊无皮、匆露半颊白骨于外,分明是纳兰昔时军师扎卡隗……咳咳,寻至昨日,幸有一友人指点前来,又岂有错?”

    乐逍遥不由眯眼沉吟道:“道听途说哦,这个须作不得准……到底何人指点?”曹霸脸色愈难看,忍咳道:“向我友人报讯的那人,便是河西旧卒史翼九。”乐逍遥心头一怔,犹未缓过劲来,衣襟一紧,曹霸揪他几至气窒,瞪目道:“原本我还不能确定无疑,但你怎知当时我在如厕?多半你也在场,混在那伙回贼之中,有份掳我女儿……狡贼,先吃我一拳!”

    乐逍遥惊道:“我没份!如厕之说,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本欲再多辩白,忽簌声扰耳边,不觉掠目瞥去,只见不远处树上倒爬一影窜朝地面,头朝下臀朝上,手脚并用,一身方士袍沾满蚁蛆,蓬散枯发骤如犬行而至。

    乐逍遥陡地惊出满脊凉汁飕寒,急朝曹霸举未捶的拳嘬嘴呼惊:“你身后有……”随这声唤,转目倏见揪他的赫然不是曹霸,映瞳竟乃长发覆脸披地的褛衫之影。

    儿时所有恶梦加起来也不若此时霎然所见堪骇,乐逍遥悚然之下,脑里仿佛轰地炸颅般震,顿忘身犹封穴难动,猛地生出一股不知哪来的奇大之劲,从那披头散发褛影纠缠之下挣身窜开,急退数步外突讶:“咦,我不是被点了穴么,怎么一急就挣脱身了?”投眼再看那边,却无披发褛影在彼,曹霸仍操起一只拳,劈胸揪着不放的那人居然便是乐逍遥模样!

    乐逍遥倒退之步不由刹然而止,转面惊顾曹霸所揪之人,怎能相信自己眼睛没花:“怎么有两个我啊?我挣都挣离了,曹霸如何还揪着一个……”犹未想明此是何故,忽瞥一树在旁,刹势未已,身撞过去,树干纹丝不动,他亦毫无触撞之疼,居然轻飘飘地从树中央穿过,到得另隅,陡惊:“氽!我明明撞了树,怎么毫无知觉地穿过来了哦……”

    方感一事极是不妙,四下里地面又在眸间漾动,林木簌簌倒退,他分明刹足止步,却如乘车骑马也似地仍朝雾深处驰往。

    乐逍遥骇然低眼始见自己跨驮于那个蓬发方士背上,状若乘马奔窜,任由那方士四肢并施地驮他飞驰,一迳穿越雾林骤剧,前方葱葱朦朦若隐若现三三两两赶路的人影,伴以满地鸡奔扑翅。

    便在乐逍遥骇欲昏时,耳际又萦箫声远韵,引他蓦然醒神,一回眸间,襟又揪紧,曹霸横伸一手拽他,另一只手拿起那个针旋促乱的兆异盘,面色搐显惊疑不定,浑然忘言。

    乐逍遥顿怔道:“咦,我怎么又回来被你揪了?”随着曹霸惊疑的目光低觑那古旧法器,亦觉不解:“这法盘却

第五十一章 斗米杀阵(上)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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