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僵尸战场(上)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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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岩边一声低哼:“这不扯平了?”史翼九仿佛逢溺遇篙,惊喜望外,不觉又捏出那个胡玉坠子贴心口,若陶醉吁然:“幸亏有你美好的祝福保佑,卜兰妮……”顶上那人冷笑:“听说卜兰妮已跟别人怀孕九个月了,哪有你的份儿?”史翼九听得抠心,但仍坚定不移:“即使她改嫁九次、生过九胎又有何妨?她还是她,而我当然仍是一样此情不会渝嘀!”
岩上那人皱眉道:“蛮姨胡姬全无伦理道德可讲,个个房事糜烂,就有如注水猪肉,早已不纯了,有何搞头?”史翼九听得心在流泪,仍然强倔于嘴:“不纯也有得搞!注水猪肉也是肉,无论身受俗人如何打击,我不计较其中水份多少……”岩边踞蹲之人叹道:“其实又何苦非要抱块注水猪肉自找烦恼呢,小九?我劝你还是安安份份娶个卖猪肉的街坊罢!那个六婶就不错呀,我回回找她买肉,她都多送半块腰子给我搭称,每必问起你呢。认了命罢,小九。她也才刚寡居三年,还是颇有风味哦……”
史翼九悲愤道:“我偏不认命!作人要有追求,我这一颗心是不会死嘀!”岩边那人作势松手:“这样不就死喽?”
史翼九竭力冒头往上,瞧了瞧岩边半露的那顶小瓜皮帽儿影,忽感好笑:“若让我摔下去,你就不怕自己也未必能活?”李力持嘿然道:“你就那么肯定?”史翼九只定睛盯着李力持强作镇定的脸,目光瞬刻不移的道:“我肯定你搞不定背后那个威胁,他是不是在逼你跳崖自尽?”李力持叹:“倒也不是逼,只是我除了往这边后退,没别的办法。”史翼九低声道:“那就快拉我上去,看我怎么搞定他!”
李力持一只手扳紧背后岩壁上的石角缝,两脚扎桩,另一只手本是拉住史翼九臂,刚才作势松手,反被史翼九抓腕拽定。他立在半扇状的狭窄平石凸台,不时转觑后边一道斜投之影,心神兀自没定,听闻史翼九问道:“是了,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力持:“问得好。有一只长得像鸡的猛禽飞觅东海一枭,却先撞着我,于是我就跟随它寻到此处……呵呵,不出所料,果然是你栽了。”
史翼九道:“话不能这么说。刚才只不过撞折了翅膀,伎俩没用尽之前,我是不会栽嘀。之所以留着这条命硬硬犹在,乃是为了泡到我心目中仙子般的美妹卜兰妮抑或……”他性甚罗唣,李力持知亦无奈,没好气道:“仙子呀什么的,无非你心中丰富的幻想而已。自幼放羊时,你的幻想就特别多。搞到我以为陪你一块儿放牧,会有缘得觅龙女相会。那时天天陪着你盼哪盼……终于真相大白,看你的自传满是水份,除了我没人了解。”侧脸又瞄了瞄后,语重心长:“所谓卜兰妮,就好比咱们陷困的这个洞,哄传里边藏宝,谁都抢着来挖来钻,这麽多年人来人往,它也未免越掘越大,足以装下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你又何必非往里凑个数呢?”
史翼九听了这个比喻,初虽好笑,旋恼:“洞若太小,我还怕挤不入呢。”李力持脸转回来,道:“我看那个新寡的六婶就吻合你这种小九码的。前人已把井眼钻出来,刚好不大不小,三年守节期间一直没打水,等着你这只桶抛入呢……”史翼九支肘于岩边,托腮反问:“咦,你怎知她那井三年没打水?莫非整天只在井边转悠,寻隙要把桶投入……”李力持侧眼瞄了瞄旁,心神不宁的道:“瞅你这话说得有多龌龊!前次冯国用不是来找我帮其编撰刊印‘节妇贞女大全、作为天下妇女榜样么?据本州老爷举荐,名单中便有六婶在内——就是方逸华。”
史翼九听了皱眉道:“冯家兄弟举荐的还能有几户不遭他们染指在先?”李力持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待要拒却为这班y妇著书立传,后来听说此乃胡惟庸先生把关,那定然是滴水不漏了。你知胡老师为人……”史翼九称然:“他和你族叔李善长确都是持身严格的贤人,既已验明贞身,六婶便归了你罢!”李力持尻之:“徒费半天嘴舌,你仍是这么执迷不悟?”
史翼九半身悬在绝岩外笑:“你知我矢志不渝,比僵尸还僵!”李力持伸得手酸,皱眉不已:“再不上来,恐怕拽你不住了哦。我站这么久快抽筋了,身背发硬,那才够僵!”史翼九话声转低,眼盯别处说道:“你知我为何不急着爬上来?”李力持眼又旁瞄,道:“我亦暗奇。他刚才朝我逼来,当我到岩边拽你时,他突然停住不再动弹。何因?”
距此不远,天然有一狭长石板横于岩峡之上,直挺挺的立有人影僵然不动,堵绝退路,昏暗里难辨细晰。史翼九原本有心引得那人再近几分,方从岩下出其不意窜起,将他打跌底渊,那人却似窥透心计,并没前进。
史、李二人虽似若无其事地低声闲扯,彼此所感胁迫之气寒凛倍增,那人似若以静制动,更比贸然来犯倍透虚实莫测之诡。史翼九猜道:“我所学虽非茅山术,然而于僵尸的名堂也知不少。你有没觉得那似‘够殭人士?即是‘歹加‘噩……”李力持眼又旁瞄那影,低哼:“那字不是‘歹加‘噩,你所知的茅山斗殭术还不是全从我这儿听来的?”两人不再装模作样,索性放眼同觑那僵立堵道之影,皆捉摸不定。
史翼九心头不安的道:“你师父黎遇船有没提过,形形色色的僵尸各有其怪癖?若捉得住尸性其癖,斗起来便有谱了……”李力持额淌汗没法揩,沉吟道:“你是说……那厮本要进逼,当我伸手拉扯你时,它又不动,此乃其癖?”
史翼九支腮于绝崖边,估摸道:“可知先前我找你来,虽为东海一枭,却为何要同那帮各色杂人一起装蒜?”李力持道:“他们到山水社找我老婆,说是需要向导领来千祖坟一带逛逛,老高本想推掉这桩不请自来的生意,你在廊外听到,却把这活儿揽到身,还要我装作不认识你,这哑谜别说旁人,就连我也想不出……啥时揭盅不好,偏拣此刻?”史翼九道:“外人哪知高大姐早就嫁给你而你曾拜黎真人为师的这层渊源又不曾泄露。姑苏闹妖尘嚣甚上,你怎能跟没事儿般置身局外?”
李力持脸忽回转,盯着史翼九之目,缓缓低言:“因为我看出这里边有‘局,不做羊牯乱往里踩,但你既然踩进来了,我又怎能再作壁上观?”史翼九叹:“枭哥与我交情也和你我一般,虽然后来他躲伏牛山多年,等闲见面不着。但他既放鹰来寻我求援,必是身在绝地,凭老枭之性,还从未向我求助过,除非大事发生……”
“我看是‘大事不妙!”李力持觉脊梁一阵寒紧一阵,低声道:“就算你掰对了,那厮便因我拉扯你的这个动作,或碍其癖暂没进迫。但我手酸得很了,快撑你不住……有点良心吧小九!咱不能总这般干耗下去,那边几个人还等着毒针解药呢!”
史翼九却仍若无其事般,枕臂于岩边,问道:“你不是学过茅山术么?怕它咬你呀,斗去呀!”李力持颔滴汗道:“黎老说我这人专于思辨、太过理性,没法学会蛊蛊惑惑的玩艺儿。又因我写有一文质疑神仙存在,乃不见容于茅山派……后边那个不会真是僵尸罢?我虽不信神仙,尸变是另一回事噢!”
史翼九笑:“那你在茅山到底学了些什么?总不至于啥都没学到手罢!”李力持脚渐颤滑岩外,觉撑不住,憋着脸急催:“怎么比我老婆还罗唣?我盯不住了,你看着办罢……”话声未落,臂膀一轻,史翼九已飕然跃落他背后,顺手将李力持拉了回来,使靠石壁,脸又相觑,笑问:“除了跟我说过那么多茅山斗鬼故事,你还会不会别的?”
盛世大鼎火光熊熊,旺焰将厅中每张脸耀如抹漆一般红烈。
居中而坐者凛目环扫众僚毕,抬起久浸冰盆的那只青惨惨的手,指向恭立面前的一排黑袍人,开训:“各国有各国的鬼,我们大元的事情怎么算也轮不到番邦夷狄来指手划脚。况且,外洋法师懂得什么?中原三教九流有的是画符高手,但在我邦,先哲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民间愚昧,朝廷也用不着蛮夷大老远跑来替我们传教。卖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暗中庇护朝廷通缉的人,什么异见之士?全是些惟恐我大元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本帅再次严正警告各位,你们犯帝缸……”
帅椅旁伺立的一个头戴瓜皮帽者听到这处,再忍不住,小心趋前半步,躬身低禀:“大帅,非是‘犯帝缸,正确的称法应是‘梵谛冈。不过……”傲雷手又插回银冰盆,皱眉显不耐烦,瞪那瓜皮小帽者一目,随即展袍起身,背手腰后,立高阶上昂然道:“本帅没有工夫跟这些夷狄小怪打交道,侠王丁爷是朝廷信任的人,眼下衙门尚无这类办事专署,以后他们再来罗唣……丁建阳,你接过去打发好了。”
侠王连忙起身,喏喏答应。但感头皮发紧,陪小心禀道:“英法交战,号称要打百年;奥思满突厥帝国新败神圣罗马十字远征军,君士坦丁堡内乱频仍;欧陆又闹瘟疫,黑死病肆虐方兴,天灾人祸,恰如曹操诗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番邦已成人间地狱,均盼咱前往拯民于水火。便因风光这边独好,许多夷狄各怀鬼胎,纷来笼络我朝……这些事千头万绪,小人才疏位贱,惟恐力不能逮,枉辜帅爷厚爱。”
傲雷大手一挥,随口吩咐:“景教远自两汉时期便来中原传道,搞东搞西,欲使我民改信他们,此乃争夺人心之举,决不允许。我让咬住帮你,必要时你们两手都要硬!不过也要记住内外有别,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他们自家伙里狗咬狗,回回教徒与景教之间若是打得还嫌不够热闹,这把火咱们更得帮他们煽一煽。省得各自有闲工夫了,却争着来跟咱们过不去。其中有的想拉拢咱们,‘合纵连横这一手他们玩得忒嫩点儿。与番邦中的强国且以合作为主,为什么呢?‘徐图之。即逐步暗中谋划它。”
众皆唯唯喏喏,满脸钦佩诚服之色,只有那伙黑袍教士懵眼不明。戴瓜皮小帽儿者垂首恭听靴声迳远,方敢缓缓抬面,只见侠王谦让咬住将军居正座,随即旁伺,脸朝瓜皮帽儿,说道:“通译,可有问过他们来意?”
瓜皮帽前移,李力持禀:“回老爷话,刚才问过了。他们此趟前来是为交涉,说有一拿骚将军在江南沉船失踪,此人身份非同小可,要请朝廷帮忙找回……”侠王眨着愕眼:“什么骚?”李力持进禀:“拿骚。说是一水军宿将,干系非常……”侠王与咬住对觑毕,蹙眉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力持陈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法英交战,肇起于王位之争。都说自己是对方的正嗣,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咬住将军听得好笑,竭力板着黑脸道:“这一国自有一家主子,有什么好跟外邦争的?不过番邦既然这么愚蠢,你告诉来使,等大元摆平了咱这边的事之后,国力更加强盛时,他们就不需要再争了,放眼四海还不都是我们的天下?”
李力持咋舌难下,忖:“这话可不是说着好玩儿的。”但碍于咬住虎视眈眈于前,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如此这般敷衍一番:“布鲁布鲁不啦不啦巴里巴里格溜溜鸡鸡比巴比巴。”咬住望着黑袍人嘴也跟着动,没一字是人话,觉似欢欣,愕眼问:“那番鬼说了啥还这么高兴的?”李力持一本正经地回头,禀道:“哦,他们得知大人美意,都开心得笑了起来。”咬住将信将疑:“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其实那黑袍人笑道:“烦先生代致回谢,贵国的公主虽然情愿下嫁敝人,只是不敢高攀。蒙古人到了中原也缠小脚,我可受不了其多日不洗的臭焖鸡蛋味……”咬住越瞅越不是个事儿,提指称奇:“你看他笑得还挺贼的!没译对吧,按说不该是这种反应。”李力持忙掩言道:“因为大人之语其理深奥,所谋高远,为免番使不解,小人往里边稍加些轻松调料。占他们便宜之意还是表达了……”咬住估摸着仍是纳闷:“调料加多了吧?”
侠王抚腮在旁,瞥着李力持悄汗之额,悠然问:“刚才你说那个什么骚将军失踪,是不是番人都急了?里边有什么不寻常处?”李力持续禀:“这事说来话长。得从大元军攻陷襄阳前四年溯源,亦即西元一二六五,英王亨利三世屡次违犯大宪章,蒙福耳伯爵联合众教士将他禁黜,成立国会议事,限制皇权。另立爱德华为君,其在法国保有封地传至三世,近遭法兰西王收回,那个拿骚本为爱德华家族世袭封地的总督,却效忠旧主英王,得罪了法兰西王。于是开战,法人将他拿住,举家流放黑鬼洲外岛,为免英王得悉营救,一切均以商船掩人耳目,谁知拿骚夺船,绕道远逃时迷途,而至咱这儿,又溺于太仓外海,景教的人救了他。本要安排另赴鹰轮屿避难,顺道经由姑苏赏玩山水,谁知到了城外就失踪了。景教法师亦闻当地闹妖之说,是以犯急……”
侠王瞠了半天眼终于释然:“我明白了,番人想求咱衙门帮忙,不过请法师道士捉妖救那什么骚,也须花一大笔银子,然而府衙清廉,库无余财可资外邦行事,我看还得……”作为难状,朝李力持使眼色。李力持会意,嘴朝黑袍人:“布拉布拉巴鲁巴西米布米哈。”黑袍人微微一笑,道:“这个倒无须劳烦。人在你们地头遇了麻烦,照会贵国衙门乃为礼节不失。若办实事,还得我们自己来。银子就不必填进你们大人的腰包了。”
李力持一怔,未料番人如此自负托大,不安的道:“布巴拉米扒西巴鲁达拉米哈西比布鲁布鲁……”黑袍人听毕,手掏一物,微笑宽之:“先生放心,你所虑贵国妖魔鬼怪厉害,我们亦曾耳闻,自有准备。比如这个东西,拿着它就不怕你们的僵尸……”丁建阳探头遥见银光晃眼,忙问:“他要送我什么好礼?”李力持回禀:“那个只是他们的法器,不值钱。或等找着人后,方有酬答。”丁建阳不快:“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找罢!”
黑袍人惑问:“你们老爷说什么?”李力持若无其事的搪之:“布鲁布巴鲁鲁鲁鲁……”黑袍教士笑了:“想要啊?要就拿去吧,愿主保佑你。”
一眨眼间,神回当下。李力持拿了出来,捏十字形银光闪闪之物递给史翼九,曰:“别的倒有一样。拿着这法器,且去试试僵尸会不会怕。”
史翼九瞅着那玩艺比牙签似也大不了多少,道:“这物跟你老婆头发上的簪子似地。哪儿弄的?”力持:“我兼差作通译时,梵谛冈教士给的。”因见史翼九忙于活动胳膊腿,非但没接,正眼儿也不多瞅一下。李力持又道:“可别小看这玩艺,景教法师人人都佩,视若天主,或曰圣灵。有事没事都挂着,拿它当护身符……你看,十字刑架就有如炮烙之柱,暗含诅咒,中间挂着一耷拉着头的裸妖。鸡鸡都露了!”
史翼九没心细瞧:“外快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别的护身符,但有胡玉坠子和这个素帕包裹的烂饼就够了。”攥起坠子,贴唇作深吻状,闭着眼嘬自己手背。李力持从旁愣觑:“你为何舍得有烂饼不吃,宁啃自个手?”
“因为,”史翼九捏起那个烂在手帕里的饼,比划:“范冰饼在我心目中嘀地位永远是坐第二把交椅。只有青春逼人的卜兰妮,她的青春才足以每次从绝境中把我的潜能逼出来……”李力持眨着眼似有体会:“就跟分娩似地?”
史翼九“尻”一声转瞪,懊恼道:“又提?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斤斤计较!唐以来妇女就露胸,个个挺着那么大块胸肌欲擒故纵禄山之爪;宋以后热衷于偷情,普及程度毫不亚于春秋时代的野合……”手按力持肩,两目互投,语重心长:“既使她跟别人分娩,也不妨碍其在我心目中能把潜力最大限度地逼出来的那种青春形象——想想就受不了,你知道么?”力持:“但凡妇女,倘多分娩几次,那种能逼人的青春就没有了。”
史翼九捏起那只胡玉坠子,作宣誓状:“因此,我要抢在她多分娩几次之前,努力追求……击楫中流,力挽狂澜于既倒就是这种精神!”李力持体会于旁:“想来也跟岳武穆欲痛饮黄龙、誓将挥戈直捣龙潭虎穴的豪言壮语差不多。”史翼九愕转其嘴:“怎么扯上岳武穆了?”力持:“你倆不都是冲着鞑子去的?”史翼九“哦”毕,颔首慰然:“精中报国!追死那胡姬……”踌躇满志,提拳与李力持互碰拳头,眼光共勉。
李力持继而顾虑曰:“可是官府邸报几乎天天提醒咱,蛮夷番女性事糜烂,比咱自古以来的昏君暴君还荒y无度……”此又勾惹史翼九郁恼,啧嘴:“人那是别有用心,一切都讲‘症痔。眼下妇女越来越多地解怀放脚,跟咱一样随心所欲是潮流,可你怎能还这等苛求?”力持:“那自然得苛求!可知我为何娶了你高大姐之后又不理她,罚她一人在外边住?”
史翼九挠嘴:“我怎知你那点鸟事?”李力持切齿道:“不是我那点鸟事,是她那点Bī事。说来可恨!娶了她过门之后,才知她过去曾有个相好的汉子,从少女时期所留日记看来,恋得欲罢不能,一天上五六次床恐怕都不止,花样百出那绝对是应有尽有。后来落单了,于是瞒着我嫁了过来,‘执二摊!你说我有多冤?”说到不堪回首处,眼圈儿红,语哽。史翼九搂之,拍肩安慰:“老高蓄意欺骗你,确是不对。何以容忍她至今?”李力持唏嘘:“爱之深、恨之切。舍不得一时忍痛割爱,留着又夜不能寐……”
史翼九拿出一把花生仁儿两人且嗑且唠,同情道:“既然这么耿耿于怀,那你婚后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李力持抬起含泪之眼,嗟哦道:“所以‘狡兔三窟这个原理是正确嘀。我又不惹朝廷,何怕衙门拿这些闲事毁我?后来我回咱故里,瞒着你高大姐另纳了个二房。那小妾本是摆小吃摊的,做的点心还可以,其母死后,我怜她孤苦无依……”
两皆依岩叨话,眼不时探觑于外,半天却无动静迫近。史翼九调元已定,早憋惊疑纳闷满腹,未等听完李力持所叨,飕地腾身跃出,没忘撂语悄嘱:“路只有一条,我去绊着他,你瞅隙先走。”李力持犹唠未毕:“已抱娃了,还未请你吃喜糕呢……”甫觉袂动,身边已空。
他忙起觑,只见狭长石桥之上已峙两影互对。
史翼九纵落时,先扫一腿横击,却觉荡空。飒然收腿再觑,那人犹自敛袍寂立,仿佛未曾稍动。史翼九后脊寒紧,背手拈指悄测,心弦更凛:“若是妖魂尸鬼,或还不是那么棘手……他究是怎般避过我那一脚扫击、瞬即又浑如无事地立返原位?”
那人头身均拢裹于一件深色葛袍中,躯影似比史翼九还高出半截,巍然屹立如擎柱削峰。史翼九既已欺近,倍感渊停岳峙之气凛迫。他看不清此人笼裹之颜,初时本想拳脚衅试,以探虚实,但到得其畔,这个念头竟尔不打自消。
那人微仰着头,浑若未见狭石之上多了一影,只瞑然若眺幽黑高峡,似自遥测暗处蛰伏之物诡隐方位。史翼九眼珠转了转,先喏:“晚辈史翼九,师出昆仑派。敢请借个路走?”那人默不作声,仿佛入定。史翼九见他不理,心想:“你不肯让,我就过不得么?”陡然拔身而起,欲自那人头顶凌空跃往桥尾。
他身法虽不及乐逍遥快,自亦妙化其中,也非寻常。孰料甫纵半途,忽受一股无形之力旁扯,躯如胶凝浆粘,身不由己而落。那人袖裾不动,似未曾出手相掣。史翼九越感头紧,不由惊问:“你……”那人犹自僵立,背对着他,语如遥在远山:“你的身法不是昆仑派。”
此人面不曾转,瞑若寂定,居然随口识破身法似昆仑派而非,史翼九越觉惊奇:“不敢请教前辈是……”那人缈然道:“石桥下是什么?”史翼九不必看,便答:“深渊。”那人寂立一阵,冷冷道:“跳下去。”
史翼九吓一跳:“为什么?”那人缈然道:“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如此靠近我十尺范围。除了死尸!”史翼九不由地暗攥刀柄,警然道:“没得商量?”那人背手于袍内,寂立又顷,道:“你有选择。一,死在我手上;二,自尽。”
史翼九自忖出道以来什么人都见识过,倒还没遇着似此霸道之人,虽感脊寒,仍不由失笑:“这不还是没得商量?”那人仿佛未觉他握刀蓄势于后,缈然道:“遇见我,路就走绝了。”
史翼九平素话虽罗唣,与乐逍遥的婆婆妈妈性情相比,临敌却少了一分拖泥带水。既觉当下势紧,不待那人话声落定,断然出刀。
他使双刀,一长一短,长刀弯若月牙儿,短刀反勾如镰。除非劲敌在前,等闲罕曾亮刃搏命。只因素存自诫,铭记师训,他的刀一出柙,对手的生路便绝。道一声:“逼我出刀,也是绝路!”
刀名戈壁。
“那年小九牧羊迷途,半年后回乡时,身上多了这两把刀。月牙长、反镰钩短。我以为长必重短则轻,但出乎所料,长刀轻灵若虚,短刃其沉难持。每当有风之夜,刀必长鸣短呜,声若漠鬼号泣。我从未见他使此兵刃,或许他一直觉得没这必要。除非别人把他逼尽,他才会出刀赶绝。小九说戈壁之险,在于斩尽杀绝。”
李力持藏身岩后,遥未觉得石桥上情势已至险绝境地。眼见史翼九猝然出刀,难免意外而诧,殊不知史翼九从那葛袍人寂灭生机的语声神气之中,已感到生平未临之迫,从所未有之危,必在那缈然之语将消未消时骤至。
迫不得已唯有出刀。
李力持本以为必出长刀掠敌,留短自护。却又想错了,史翼九长刀甫拔,飒然反手背转弧锋于腰后,刀尖朝上,抄手贴刃抵脊。李力持枉然张大双眼,也没有见到招数。然而短刀已至那葛袍人颈侧,非仅“快”字所能形容。看若随手递刃,那截然之势简直似岩塌、似山崩半壁。
在史翼九霎投之眸里,刹那间竟似躯缩渺小,面前雾亘远山,巅筑高楼擎穹。他唯仰望,刀势不觉穷竭,刹然而止。葛袍人并无还击举动,不过轻描淡写般的伸手递一摞硬纸牌,展若半张扇面,脸面不转的道:“抽一张牌。”
史翼九短刀虽抵葛袍人颈侧,势未及发,硬牌瞬即临颔。倘若那人握的是稍长几分的兵刃,而不是纸牌,史翼九自颌底已贯顶颅而穿。看似史翼九刀占上风,实则临绝已极。唯他心中明白,汗更浃背:“他使的竟似我递过去的同一招!”
待得听清葛袍人之言,史翼九心下一怔,低眼只见手拈数张半展之牌,却非寻常所见的牌九等样,每一张硬纸上并无花色码数,写的是武功名称:九阴白骨爪、降龙十八掌、独孤九剑、打狗棒、六脉神剑、一阳指、甚至如来神掌也赫然在目。
史翼九诧道:“搞什么鬼?”葛袍人拈牌不语,指端微晃,牌面又变,各张另列“拈花擒拿手”、“落英神剑掌”、“五虎断门刀”、“十二路太祖长拳”、“天山六阳折梅手”,乃至“大力鹰爪功”。各门各派秘不外传的独门绝学纷皆呈显,走马灯般随牌晃眼。
总算史翼九心念转得不慢,初愕即省,想了起来,脱口道:“你……莫非便是传说中十二青衣楼之首?”
十二青山楼外楼,昔从燕子坞空,江湖人便多了一个恶梦。
“你选哪一张牌,我就用牌面上写明的武功杀死你。”
若非亲临其境,怎能想像世上竟真有这等样渊博无比的武学奇人?史翼九先已领教葛袍人还施的那招他秘习自戈壁刀隐徐子陵的刀法,又怎能不信,但咋了嘴,急中生智道:“我若不抽牌呢?”
葛袍人缈然如在千山之外,语飘萦耳:“给你选择若弃权,我只好用你本门的武功杀死你!”史翼九知撞此人,绝无通融余地,十二青衣楼秘杀之绝,毫不亚于戈壁之寂灭生机。他转念急忖:“不信本门的武功,你练得比我还精!何况我艺业之杂,连自己都找不着边儿……”正存一试之念,那人拈手晃牌,赫然展现“轩辕剑法”、“长虹贯日刀”、“戈壁断仞诀”、“幻童御灵刀”、“大昆仑手”等史翼九本门武功名堂。
史翼九终是呼将出来:“我尻……”忙弃此念,改嘴抢先:“既然真的由得我选,可别反悔——就用你本门的武功来杀我罢!”心想既已必无侥幸,索性临死也要拆明此人本来师承,料想李力持也看得见。况且心中好奇已极,非窥明究竟不可。
只道此必难住那人,不料话声刚出,葛袍人便以“大昆仑手”按掌及胸,招数之快绝不在昆仑巨擎之下。史翼九变色道:“耍赖!这是你本门的功夫吗?”旋即从葛袍人一双讥诮的目光里,忽省一事,更凉到底:“我明白了,他本门的武功是……”便从那双诮锋愈锐的瞳里,由而又明白何以无人能够说出葛袍人的本门家数:“没人有命活着说出这个秘密。”
“死而无怨了罢?”葛袍人诮毕吐劲欲摧,眼前霍然少了一张牌,史翼九拔在手里,急道:“左右都是非死不可。何妨再选一次……用这张!”言罢翻牌以示,葛袍人见是最寻常不过的“十二路长拳”,微敛掌势,道:“尊重你选择的死法。”
史翼九心想:“赵匡胤自创的这路拳法其实寻常得很,小孩都会,平平无奇,看你怎么用它来打杀我……”念未转定,已睹十二路长拳,仅只瞬间,葛袍人已把每招每式毫无遗漏地演现眼前,自起式至终,居然霎不容多瞧一眼,但却清清楚楚,快妙无伦。史翼九突然明白了:“不管谁家的武功,他都使得这么快,对手纵想多瞧一眼也不及其速,未及反应接招便没命了……”猝因奇快无比,他连唤出御灵刀的机会也没有,拳已捣胸,襟怀应声震凹,一只拳窝稍现即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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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僵尸战场(上)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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