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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冤家聚头(下)[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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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逍遥犹未定神,突听得更大的一声乓磕,不知何物由外猛撞车厢,接二连三震天价响,里边人人全数错位,时而乐逍遥在众躯之上,时而凌大小姐高踞于巅,抑或他倒插桃、玉双姝之间,找不着头。随着车厢辘辘翻滚起腾,自有一番颠鸾倒凤。只觉车覆之处似是斜坡,滚堕往低,咕隆隆颠跳不止。若换作寻常车驾,座厢必已摔散,奇的是此车四壁在剧撞下只微凹凸,并无破损。

    又咣一声,翻滚忽止。乐逍遥脸在不知何人脚底,受熏以香袜气息,听得旁声呻吟,他觉车外突然静得诡异,拉车的两匹马就像平空消失一般,竟亦无声无息。他们困在车里怎知端的,又听不出翼风在外,林涛无音,寂境若死,更增凶险莫测。他提手往嘴前作个禁声姿势,悄欲再聆动静,眼前却亮,焰烁映壁。小桃惊呼不好:“谁的衣衫烧着了?”

    乐逍遥亦闻得焦味,随即觉炙难当,怎奈头转不过来,唯有勉力拔手,反转背后伸去拍打火苗儿,忍疼道:“尻!火燧儿掉在我屁股上了,烧了裤也!”便籍这阵微亮,急瞥角落之人,刚唤半声:“粼儿……”嘴却呜地圆了,这时看得分明,那个衣襟殷染的人却非粼儿,居然是田英寿。

    不瞧则已,这一瞅顿教乐逍遥惊得蹦起,诧极:“怎么大变活人了?”田英寿似犹奄然未醒,垂脸一动不动。小桃低嗔道:“怎么大惊小怪的?这人可瞅着不像还活着……”乐逍遥觉其仍有气息,瞧胸襟果然微缓起伏,显是心跳如常,他究竟不解,越发着急道:“可我……我记得刚才明明先把粼儿放进来的!”

    正自竭力回想,小桃在他耳边俏瞟悠悠的道:“许是你只顾抱着那凌大小姐魂不守舍,却把别人忘脑后了去。”凌钰筎本欲斥,待得话转心头,不禁面颊一红,啐:“慕容家的,你明明知道不是的!”小桃冷哼道:“哼!我就只看见他掉了魂儿似的丢三拉四样。”凌钰筎瞥看她愠然未释之色,似知为何,虽仍回嘴,声音越低难与闻:“谁要他魂……魂不守舍了?”

    乐逍遥如何有心情听两女绊嘴,一时想不起刚才混乱之中究竟有没忘顾粼儿,急得脑涨要炸,慌了神道:“怎会丢三落四呢?记得……明明……或许……然而……不会抱错了人吧,我?”

    心情愈为彷徨之间,但听一语冷冷,低沉的道:“你没抱错人,错在进的不是地方。”乐逍遥一怔投眼,只见田英寿面孔虽仍低垂胸前,一只手却出乎不意地按在他心口,拇指疾捺,猝制膻中大穴。

    若是此时坐了一车寻常妞,势必惊叫不已。小桃、凌钰筎却只不约而同地出言示警:“小心!”但比起田英寿猝出不意的捺手拿穴,她倆的声音未免慢了半筹。

    乐逍遥心头一跳即转,忽咦:“就不怕烫么?”车厢里光影乍暗突烁,众眸齐低,方见田英寿裤腿着了火,原来是乐逍遥适才慌乱之中,把掉在他裆后的硝火燧子却拨到了田英寿裤上,这时燃了起来,有焦肉气息。

    只道田英寿难免会吃痛稍乱,他却不动声色,没等乐逍遥得隙提手招架,迳往膻中穴一捺着实。乐逍遥心头沮然:“平白送了他一车妞儿,还搭上我……”凌钰筎只道乐逍遥已遭了毒手,怒道:“姓田的,有种就快杀了我,休要刁难别人!”小桃虽亦惊慌,闻声不由冷撇小嘴,心道:“小丫丫夹条大辣椒——充棍。”

    田英寿恹恹然道:“急什么?一个个都有得玩……”凌钰筎瞪起俏眼,又萌“骂賊而死”的豪情,正要唾之,嘴唇将启未及,喉脖突然扼紧。田英寿另一只手掐起她,看着秀面憋紧涨紫,他嘴边渐泛残忍的笑容,伸舌舔她面颊,恹声道:“涨啊,胸脯再涨大些就爆了。”

    乐逍遥见凌大小姐气为之窒,危在顷刻,顿为情急,说道:“冤家找对头,找我就对了。想知恭硕良、泉纯一怎么‘挂的,来问我罢!没人比我清楚……”话未及毕,田英寿布满血丝的厉视之目已从散发间隙朝他转来。

    乐逍遥又岂不知此是引火烧身,但为缓解凌钰筎之危,不得不揽事过来,纵执此念,当触田英寿那双变得无比凶戾之眼,一股涌脊而漾的奇寒至凛之意陡地使他登时悚而忘言。听得田英寿恹声钻入耳里:“原知凭她一人,有什么本事杀得我两个师兄弟。你知还有何人是她凌家帮凶?说出来,让我去杀个干净!”乐逍遥自知说出来是何后果,但既无别良策,唯道:“恭硕良的死,你须找那个拿钵的喇嘛头儿。至于泉纯一嘛,他死在我眼前,更与凌姑娘无羔……啊,不是……无关。”

    田英寿厉目一凛,却似难以置信,瞪着他桀然道:“这么说,是你干的?”乐逍遥头皮已紧,但瞥眼朝旁,觉霍小玉不禁欲言,他忙使眼色示勿,截然把话抢在头里:“纯一哥是要追杀我,但却‘挂了在我先。”霍小玉目有不忍之色,又要启口,乐逍遥知她心意,一边使眼色示止,一边把话说到绝:“田英寿,你要报仇找我罢,他是因我而死,这么说于理也合。”

    田英寿之目倍厉,从散垂面前的长发间隙瞪定他,似要看出乐逍遥心底的恐怖,微诮的道:“纯一的刀法是我代师亲授,你有什么本事杀得了他?除非鬼蜮伎俩……”乐逍遥硬起头皮迎瞪这样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戾目,说道:“把我穴道解开,咱倆对打一场,你就知道了——敢不敢?”这般说无疑冒着另外一层奇险,只因他手中无剑,就算解了穴也不是田英寿的对手。

    然而他只有这张牌可出,纵不想豁也无奈。田英寿却不上当,瞪他一阵忽笑恹然:“你骗不了我,我察看过他尸体,那样一剑刺入的方位、手法、劲道,显然是个女人干的。”乐逍遥心中一怔,怎料他竟能从死尸上看得出来,委实难以想象。田英寿布着红丝的眼睛只在他和凌钰筎面上来回转动,恹恹的道:“杀了纯一的那口剑是凌大小姐的。当然,我想你也有份。”没等乐逍遥反应过来,他的嘴忽凑到耳边,低沉若泣的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做了一副好大的新棺木,足以装下你们几个……”

    乐逍遥惊啧道:“跟她们几个何干?”田英寿俯嘴在他耳边,梦魇低呓般喃喃的道:“从你们互相的眼神里,我觉得把你们放进同一口棺里更好……这叫死亦同穴。”怎由乐逍遥琢磨此言何意,喉忽发凉,无须低眼,便知田英寿的另一只手摸到了他的颔下。便在乐逍遥感觉两根冷硬的手指拈着自己喉结将欲揉得粉碎的时候,车壁突然砰地大震,又颠反滚覆。

    就在一倒腾之间,乐逍遥听有翼风在外翕击纷密的声响,便即想到:“车内有火光透壁缝而出,是以那些东西还没走……”当下的处境正是内外交迫,比起围在紫厢车外的那些异魅,里边的田英寿显然更加凶险。

    他急无对策可施,不料车厢翻覆之际,霍小玉倾乘其势,撞在田英寿背后,昏乱中斗地听得田英寿一声大叫,另手急离凌钰筎脖,击向霍小玉胸口。这时乐逍遥方见田英寿肩后插有半截突凸于外的剑柄,其形似是贴身悄佩的短剑,他猛地省起:“霍姑娘一直时昏时醒,看似弱不经风,是以唯她一人没被点了穴道。却乘英寿不备,趁乱插了他一匕……”

    但霍小玉符毒未除,患究甚重,猝刺一匕似已耗尽余力,跌靠车厢一角,眼见得田英寿发掌击来,连挪身躲避的气力也撑不出分毫。乐逍遥、凌钰筎、小桃三人皆被点了穴道,见得势紧,徒然空为焦急,谁也伸不出半只援手。

    就在掌力骤抵霍小玉胸口之际,田英寿突然另手反捺,撩向背后一人胁下,与此同时他也僵住,乐逍遥初乍不解,待得田英寿躯随车厢一震而倒,方见其后靠壁坐有一影纤楚。

    凌钰筎、小桃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随即互相对瞪。乐逍遥无心细瞧田英寿却着了何道,只顾望着车厢一角那个人影,自是辨认无差,一愕之下,惊喜望外:“粼儿!”未待她回答,心里已猜到其故:“原来她究竟还是在这里边了,我……我总算还没糊涂到这么丢三落四、连好粼儿也忘了抱进来的份儿上。哈哈,想是她在旁只顾着专神冲穴,刚才总没作声,害我徒然担心一场。幸好她悄自解穴得正是时候,从后边冷不防出手点倒了田英寿,不然后果怎堪设咦咦想!”

    乐至此处,忽又转奇,纳了闷曰:“那么英寿是怎么进来的?”小桃横凌钰筎一眼,微撇小嘴摆明了不屑之色,方把妙波眨投他,说道:“这还用问?先前他的同门依那老头吩咐,抬了他上车的。”言语稍顿,想到田英寿之悍狠凶戾,似犹难定神,心下余悸仍如阴霾笼罩未去。待又瞟了瞟粼儿坐靠车壁角落的娇小身影,一时没认出来,问道:“这个‘底笛是谁?”乐逍遥晕:“其底哪有笛?兰陵渡你们见过的,就是……亦即……”小桃省得了:“哦,就是你嘴上时常念叨的粼儿妹妹。从哪儿学的这么高明的点穴手法?还会自己解穴的咯……小虽小,可比你强多了咯。”

    乐逍遥暗暗庆幸粼儿仍在身边,又想以田英寿之强,若非先因负伤不轻,困于无法转寰回旋的车厢内,原也不至于轻易着了道儿,被霍小玉短剑刺中在前,粼儿戳指点穴在后。

    田英寿既倒,身子压熄了沾裾之火,车厢又归于昏暗。乐逍遥无心随小桃倾听车外动静,低声问道:“粼儿、霍姑娘,大家还好罢?”昏黑里二女未答,徒悬起他心,复欲再问,小桃恼道:“勿作声来咯!”她一着急,吴腔便浓,即使是再简单的几个字,也教乐逍遥听得傻眼:“说的这算哪国的鹰轮文来着?”小桃只恨抬不起手来掩其嘴,嗔道:“别吵!免得外边那些不知什么东西听到,又来猛撞一番……”

    乐逍遥原知她忧虑何事,小桃一直便紧张外边那些东西,纵然看不清她脸色,料来必是神如惊弓之鸟。他低声宽之:“那些东西好像尤其对光亮敏感,些许小动静,还招不来它们。”言及此处,心念突然一动,暗加琢磨:“难道那些怪鸟或因久居黑暗地穴的缘故,最是受不了光亮的刺激,耳朵却不那么灵光?它们这么畏光,显然不像一直住在这片林子里的,莫非来自地底深处?”思至这里,联想到另一桩事,渐有由头:“许是侠王雇人掘墓挖金,挖到深处,有些东西从搬运土石的隧道里出来了。”

    暗觉那些有翼之物却与“飞蛾扑火”不同,它们并非受光吸引,而似天性畏惧光明,是以每当有人在它们出没之处打起火把,顷便招来粉身碎骨之殃。飞蛾投火无非自取灭亡,此林中之物专朝有光处聚积,恰如乐逍遥几番所见,它们大举扑袭,意在扑灭亮光的源头,恢复一片漆黑。这倒也有些类似路祥安等人的行径,区别在于,那些异翼魔魅出自本能地畏光,有别于一些人实因另怀居心,出于见不得人的用意。

    乐逍遥之言稍使小桃紧张的心情弛定了些,她本非胆小,实因一夕惊魂漫长无尽,在乐逍遥返来之前,她与霍小玉已历成群异魅数轮扑袭,几乎丧命。小桃稍为定了定神,究犹不安:“可是,先前我们在那边没……没弄出光亮来咯,它们也来攻击。”乐逍遥一心急不在此,听她惶然未消,随口安慰:“满车靓女,瞅着连我眼前都一亮,又怎会不招蜂引蝶?”此言无疑太令诸女听得舒服了,一时慌意皆减,各忙于比较孰为尤著。

    小桃陶陶然之余,却觉他并未领会自己的意思,正啐:“这会儿侬还有心情调笑人来咯?”乐逍遥已眼转开去,低唤道:“粼儿,怎不来解我穴道?粼儿……”凌钰筎听他在黑暗里只顾与小桃似是低声调笑不休,她虽自矜而未插茬儿,但也憋气得胸脯更鼓,这时再难忍耐,气鼓鼓的道:“有眼没珠的东西,没格调!你那跟班的被点了穴道,又怎能动得?”

    乐逍遥耳边如绽开一团春雷也似,被她这么近地呵得一愣,未待耳鸣既止,愕转了嘴曰:“这跟有没格调扯何干系?”凌大小姐怒愈甚:“臭嘴移我远点!”此时两人面腮几乎相挨,彼此都能尝得到对方的唾沫星儿,她纵然不喜,却是挪避不得,唯瞪大了眼。乐逍遥亦以大眼对之,嘴在她欲张又抿的唇前叹谓:“大家都塞进一车里,我也不想搞得这么挤。其中尤其你最占空间,对胸顶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还说?”在黑暗之中,反正看不清她脸上是何凛然不可犯的神情,乐逍遥得趁又恢复几分惫懒态。

    凌钰筎虽然气忿,为免多吃唾沫星儿,唯有紧闭了嘴,以眼怒瞪,随即越恼:“哎呀,唾沫星儿喷我眼里了……”乐逍遥一时未觉,对着她急闭不迭的眼睫儿叫苦道:“对呀,刚才田英寿吃栽之际,似亦反手撩过一下子,难道……”心头一紧,顿为粼儿添忧暗甚,听得小桃道:“那似是‘小七星手法,一拂之下,顷闭七处穴道。既然出声不得,想是连哑穴也被点中了。”

    乐逍遥咦:“小七星手法是何门道,桃子姊如何晓得?”凌大小姐本来打定主意不想接茬儿,免于流俗,但听他连“桃子姊”都叫得出来,越似出口无心,越发倍透着亲近。她耳根莫名地发热,恼极而斥:“她慕容世家专偷别人武学秘籍私藏,下三滥的门道自然晓得不少。”小桃本是摆出不屑于顾的嘴形,但凌家姑娘既然把碴儿找上门来,她立刻回口:“这你倒说得对。凌家的‘小七星手法确是下三滥。”

    适才一切过快,乐逍遥眼难暇接,只觉田英寿反撩的手法犹如拨弦也似,似在何处或曾见过一次,急想不起何来几分霎刻眼熟之感,究因奇快且精妙难言,没能看得更清楚。心下正惑间,闻听得小桃反唇相讥之言,他不免一楞:“谁家的?”

    凌钰筎原欲回斥,突然心念转至蹊跷处,也怔忘言。小桃得理不轻饶,悠悠的又道:“谁家才是下三滥来着?”

    乐逍遥不必转觑也知凌钰筎难免气涨了脯,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发作,也是奇事。他暗感无稽:“田英寿与凌家不共戴天,为人更孤傲得紧,如何会去学仇家对头的武功?”他虽没质疑小桃之言,心下却总难置信,为粼儿乍生忧虑,转念却又自宽:“不打紧,粼儿自己会解穴……”

    他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凌钰筎听在耳里,却轻哼于旁:“小七星打穴手法向来只有练家能解,若不会这门指法,胡乱解穴势必出大乱子。”乐逍遥一听,未顾多思,忙道:“粼儿,别试解穴。”语毕又即诧转心念,奇道:“‘筎此说来,真是你家的独门路数?但他怎会……”小桃料凌钰筎必无以对,悠然道:“勿有话来对了咯?”

    乐逍遥在旁侧目,眨了眨眼道:“吴侬软语哦……呵呵!”由而忽思奇妙处:“咦,凌钰筎出身苏州名门,为啥她的口音反倒不及流落在外的小桃浓呢?”他总是心思活跃,此惑乍兴,又想及一事,问道:“那要不试着解穴,总该可以了吧?”凌钰筎未及作答,小桃忽呼:“看哪!他……他好像又动了动。”

    乐逍遥一怔未省:“谁动了?”随即见得小桃望着田英寿,初时看不出动静,待当凝目定觑,只见插在田英寿肩后的短剑一寸一寸地似往外退将出来。乐逍遥兀犹不解,凌钰筎一见亦惊,说道:“他在运功聚气。”乐逍遥始觉不妙,心下怦起:“以田英寿的能耐,料不需多少时候,他随时便可自行解去粼儿所点的穴道,复又危及我等性命!”

    虽觉处境堪虞,一时却苦无对策。他被点了膻中大穴,只因田英寿发劲制脉的手法独到,似连“章门穴”也一并捎带封闭,稍试运气便滞难行。乐逍遥究竟不甘心,岂顾徒引气滞郁憋之苦,强又多试,觅寻破解之法。犹没全然静下心来,突听旁边又有惊声,眼忙投觑,但见田英寿背上那柄短剑又已退刃近半。

    乐逍遥心沉了下去:“不论怎样聚气冲穴,料都不及田英寿快!”既省及此,便不徒为。想到适才小桃惊叫,似令霍小玉悠悠醒转,他忖思道:“好在此车之内,唯有霍姑娘一人未遭点穴,仍能动得。只要……”急抓此般时机,唤道:“霍姑娘,醒醒!你能听见吗?”小桃见霍小玉勉力欲抬起面孔,她心念亦动得不慢,立时说道:“小玉姊,你慢慢爬过去,再补他一剑!”

    乐逍遥本是要唤醒霍小玉来帮他解穴,但见霍小玉当下气弱之态,决无可能。他正感沮丧,听得小桃所言,心头紧起。小桃行事素无他那般婆婆妈妈,唤得霍小玉目光投来,她又说了一句:“须要他死。”

    乐逍遥方啧在心里,霍小玉似亦明瞭众人当下处境,一声未出,便朝田英寿伏身之处缓缓挪去,眼见那支短剑将出其背,她也吃一惊,伸手未及,车身忽撼然倾歪。众都一怔,乍未明白何故,臀下咯咯又响,车厢渐倾渐甚。

    乐逍遥听到轧压树枝欲折的声音交伴沙沙叶动的撼响,陡省不妙:“尻!咱们马车翻到什么地方了?”小桃缓缓移眸往车壁缝隙里稍窥即道:“这有个大陡坡,咱们掉在几簇粗虬树枝上了,幸承未堕。”先前众人只忙于与田英寿周旋,车内险情未息,自皆没顾得上外边环境。待闻树木摧折连声,人人顿又惊慌起来。

    乐逍遥道:“大家不要动,暂且稳一稳,稳腚压倒一切!”小桃回眸又觉田英寿背插之匕渐将退尽,睹愈不安道:“可他就要醒转来了咯!”霍小玉急欲爬近田英寿躯旁,但刚挪身稍动,车厢顿又倾沉一头,乐逍遥忙道:“别动!那边有凌姑娘和我家粼儿,田英寿和凌姑娘一加起来,份量比咱这头沉了些,你再过去几分,那就翻堕了哦!不知底下有多深,别一下整车摔烂了都……”

    霍小玉所刺那一剑未中要害,自然杀不死田英寿,但奇的是肩后纵是嵌插短剑,伤口却没流多少血,似是田英寿聚气行功之下,连几处新旧伤口失血之势竟亦遏止。乐逍遥睹得暗诡,怎知是何门道恁地玄奇?

    这时霍小玉的手伸近短剑不过尺来之距,欲待多挪近些,车厢更倾将覆,不须听得乐逍遥喊停,她亦觉再稍动弹,后果必不堪挽,一时迟疑没动。乐逍遥连呼“稳定”,待觉车覆之势似有减缓,但仍听得到底下枝节折裂的声响,他额汗乱淌的道:“这样耗着,不论等到田英寿先醒转来杀光咱们,抑或树断车翻,结果总是要‘大锅炒!”

    凌、桃二女同有鄙夷的嘴形,只道他也必慌没了主意,不料乐逍遥即又另生他策,说道:“霍姑娘,你后边便是车门,小点儿心稍退回些,手便碰到了。”小桃听他指点之言,顿时醒悟:“是了,我晓得机关暗括在哪里,便教霍小玉先把第二道秘制车门打开看看……”

    “不是打开看看这么简单,”乐逍遥自有主意,教霍小玉挪臀靠近紧闭的车门旁,又道:“留在里边徒等田英寿醒转,大伙儿必会遭殃,不如打开车门,设法援树爬离……这里粼儿、小桃都是轻的,最多凌姑娘沉些,但总不及男儿身体重。霍姑娘,你能拉得动多少个,便拽多少个出去罢,总聊胜于留下来整车‘大锅炒。”

    小桃看出粼儿目有急色,她亦同般不忍,问道:“那你呢?”乐逍遥一心只要她们几人得脱危境便足,时已至此,如何还顾得上自己,料想霍小玉决计带他不动,他笑道:“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慢慢冲开穴道,留下来同田英寿讲数。”所谓“讲数”,本是道上黑话,他幼时胡乱听来,随口拿出充壮胸臆。小桃、霍小玉皆知此为何意,齐感不妥:“可你怎么打得过他?”

    乐逍遥暗患势急,为促众女速离,话须往狠里去,哼道:“我命犯天煞孤星这可不是戏文里掉出来的对白,事实上有你们这些妞儿在旁,老子运数总是好不起来,一路倒霉便因此。等你们走开,走得一个不剩、一根妞毛也无余之后,好运气自然就回来了。”说完闭眼果决,不想看见粼儿眸中神情会是何般。

    凌钰筎、小桃果然一听皆恼:“你就臭美吧!”这俩平时势同水火,却被乐逍遥做出来的惫懒无礼姿态激怒,不约而同愠起。小桃指点了机括所在,霍小玉正要打开双重紫金车门,忽然听到翼掠车壁的猎猎声响,森然在外犹萦未去,骤擦而过,盘旋来回。

    众女齐变色道:“还在外边!”乐逍遥头皮发紧,自亦听到车外飞翼掠风之声,他忽没谱,急忖:“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专袭发出光亮之物,除此以外,单只声音动静会不会引起它们群起来攻?没搞清楚之前,就让她们贸然出外,怕有不妥……”

    这一来,霍小玉自是不敢轻易去碰车门,她与小桃一般,先已迭经夜翼困扰多时,幸避紫厢车内方保暂且无虞,如何肯冒失开门犯险?眼见得左右总是无计,乐逍遥暗焦:“如此搞法,这剧该怎生收场呢?可别真是整锅端……”

    小桃道:“外……外边说什么也出不得的唻,不如……不如先想个办法解决内患。”说着,同霍小玉齐又望回田英寿身影上。乐逍遥心下委实不愿见任何人死于眼前,看出二女同有杀机,忙阻:“攘外必先安内这个主意本是高的,但……倘若一味杀过来杀过去,引得内里乱将起来,未免于稳定有碍,只怕要搞得车翻‘爆煲!”霍小玉和小桃本不屑于听他絮叨,但刚朝田英寿身旁移动,果然车身大撼,耳听得乐逍遥连呼不可,霍小玉便没再动。

    小桃道:“若是有支够长的兵器,或者小玉姊尚能发得暗器,就够得着了。”虽是这般说,心里亦觉以霍小玉时下的情形,别说发暗器,便连多支持一会的气力恐怕也未足以继。,她想到此节,叹了口气,唯盼乐逍遥或许还有主意足解众人之危。凌大小姐怒道:“看他做什么?千古以来,妇女自甘懦弱,遇事总盼男人搭救,结果沦为附庸,忘了自己本来也能顶半边天的……”众皆无奈之余,闻得如此气势昂扬之言,均朝她投目仰含期望。

    凌钰筎挺着胸道:“快来解开我的穴道,好让本小姐遥发一阳指,不必爬过去就足以戳他死!”众初以为她有好计,待听到这里,齐感好笑:“雀!”

    但从凌钰筎此言,乐逍遥突然触念而思:“我们这几人被点穴有先有后,各自内力有强有弱,与其干耗时辰,不如……哪有什么救世神仙可以指望?”待他把心中计较说出,凌钰筎却撇俏嘴于旁,不置一辞,看她这副眼神儿,乐逍遥便知端的:“鹅!鹅姐当然不是徒坐等死的那号脚色,岂用我说,她多半已经在那儿暗运真气冲穴了,但……”待他略表置否之后,凌钰筎恼:“我家的冲穴功法跟龟速似地?你……再说一次!”

    “没时间多说了,”乐逍遥急问小桃:“慕容世家武学博大精深,就你所知,还有没更快点儿的解穴门道可使?”

    小桃不假思索的道:“就我所知,他们架势堂的小无相功已是最快的。”乐逍遥没等听完就“噫——”,眼随小桃所示,投向田英寿身影,只见那柄短匕从他后肩迸跳而出,田英寿就绰于握,缓缓抬面。

    “有这么快?”乐逍遥乍吃一惊,田英寿振臂间,撑身而起,眼光凛凛投来诮讽般色,似觉不论如何众人都是他囊中之物,任取性命,无非垂手之劳。他躯形高大,车厢不容立身,田英寿上身半俯,一只手撑按支躯,另一只手抄接那支短剑,眼神形态有如蓄劲欲扑的西漠猛兽。

    “天无眼,”便在乐逍遥大眼睁圆之际,田英寿倏递短剑来刺。“挖眼!”

    其速之疾,端出每人所料。纵使霍小玉已在戒惕,观形辨色,疑心田英寿会猝然发难,可是仍没想到他一出手竟迅未容防,看似迳取乐逍遥之眼,掠刃捎带之间,其实将每人都招呼到了。

    这招瞬间全刺五人之眼的手法,乐逍遥自是不识,压根儿连眨睫反应的工夫也没有,但听得凌钰筎和小桃不约而同地惊声出口:“又是‘小七星手法的变着……”田英寿掠刃本是奇快,甫闻二女叫破名目,不由微微一怔,递剑去势稍减其速。便在这时,乐逍遥与粼儿目光相交,如有灵犀互动,随她眼神所示,恍然天籁有语,唤醒他心底将触未触的一念:“增长天王咒。”

    乐逍遥究竟不甚明白这门咒理,早便忘诸脑后,莫名其妙地竟随粼儿之目萌念运用,全然不由自主。当粼儿眸中神光霎闪之际,凌、桃、玉等三人不自禁地也朝她望来,各眸瞬交,意在未言中。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田英寿急刺的那一剑如遇无形之障。

    他顷为愕然:“明明将已戳入眼中,如何竟弹开了刃梢?”但仅微一定神,复又掠刃更快。乐逍遥晓得适才粼儿似是逼出金刚咒护之法,霎间挡上一挡,只不明白何以转瞬即消,怎又未足持久?

    适才田英寿仅恃掠剑势快,并未多出力道,当遇得莫名其妙的一挫,立时收起托大之心,猛地催劲于剑梢。但也正如乐逍遥所料,田英寿发力之下,车身突然撼倾。这一剑还没触及他眼,田英寿便滑到车厢倾低处,反离得远了。小桃兀慌之际,只听乐逍遥低声道:“机关!”她投眼所及,立时明白,只见田英寿背靠车门,复欲再扑返戳眼,但霍小玉的手已按动暗括,车门倏然洞开,田英寿身失所凭,瞬间错愕的脸骤地远了。

    乐逍遥一见田英寿坠摔往下,忙唤霍小玉再按机关将门紧闭而回,方才爽然道:“这么打配合不就搞定了?”正吁然缓气之间,耳边有问:“怎样才搞得定?”听得小桃悄问,乐逍遥睁开眼睛,只见田英寿背上的短剑正一寸寸地退出体外,看情形随时便要冲开穴道,复又胁及众人性命。他噫出声来:“有这么快?”

    霍小玉话声低弱的道:“小无相功本来是快的,但……但受我一剑刺中了他‘天宗穴,这是纳兰一脉偏激功法的罩门之一,他须要先运功把剑逼出来,因有此层滞碍,料……料想便不如寻常那样快了。”此间众人之中,数乐逍遥于武功门道所知最浅,不论是谁发话,都教他唯有听得眼傻的份儿,想到“小无相功”却似本属中和方正的上乘内力心法,怎知何以到了纳兰师徒的手里便成了偏激路数,嘴咋:“那么另一处罩门想是‘章门穴罢,先前英寿曾制我这里……”

    想到一处侥幸,又啧:“好彩霍姑娘下剑方位奇准,偏偏刺在‘天宗穴,封了他其中一处罩门这么巧!要不然,现下已是‘梭哈了……亦即‘爆煲。”暗感多少挣得些时候,但看短剑退离“天宗穴”的势头,只患田英寿较诸他们自解穴道仍要快胜一筹。他急:“兄弟姊妹爬山,各自努力抢在他先。”

    话虽如此,心下其实没谱,果然小桃忧之于旁:“咪有用的,看情形我们都不如他快的捏。”乐逍遥一想也是:“尤其‘筎姐更是龟速。我的不幸在于太过突出,连遭英寿点了多处大穴,这也痛那也痛,运气滞碍,怕也快不起来……”暗感此法不通,想到刚才心中构思,有了另策,忙道:“不如趁霍姑娘还能勉强动得……”话刚出口,小桃先已否决:“你别想叫她过来替你揉身了,推拿解穴好慢的。”凌钰筎本已专心运行她“龟速”的自家解穴之法,无暇搭嘴儿,但闻此言,不由鄙夷道:“什么时候了,还想占人便宜?忒没出息便是这等样!”

    平白受此误解乃至美目纷来鄙视,乐逍遥冤在心里,嘴上冒出泡泡儿曰:“矬得就跟高丽姬李孝莉有啥分别?我何曾说过需要人揉揉搓搓来着?计划是这样地——”没待他将筹谋述到尽,小桃等人齐感不妥,悸道:“你想打开门让他摔出去?若是放外边那群东西涌进来,可就弄巧成拙了。”瞧她几个的神情,显然说什么也不肯依计而行、冒上一险。

    乐逍遥急得嘴为之喇:“不如赌一把吧?”小桃只是不肯,这次就连凌钰筎也没跳出来硬挺着充棍,似都忌惮外边之物,尤甚于车内的田英寿。乐逍遥纳了闷曰:“三从四德都跑哪里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在村里随便亢咦咦臂一呼,好多鸡鸭鹅每必追随,哪有像你们这般指挥不动嘀?没瞅见田英寿一醒来又要势若疯兽般么?从郎中的角度,最迫切是‘挖去心头肉,了却眼前疮。没个出气口,这煲是要爆嘀!”

    纵是巧舌乱弹,仍然无动妞分毫。他正兴挫折感,粼儿忽道:“不……不是没有更快的解穴法子哩。”她在生人面前每必生怯,等闲不大搭话,只是妙眼盈盈于旁,即使这时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也是见势紧急、不得不言,话刚出口,立刻飞红了脸颊,垂睫赧然。

    乐逍遥目闪惊喜之色,咦:“终于说话了?不出声还以为你是闷葫芦儿呢……”小桃啧他一声:“且听听她有啥法子嘛,就你废话多。”粼儿不喜见乐逍遥被别人奚落,小桃随口抢白了他一句,反让她抿嘴不言了。乐逍遥倒是不以为意:“呵……她是个没主意的。”听他这般说话,粼儿忍不住红着脸道:“书上说蜀山派有一门玄关破脉法极是神奇,人家正要告诉你呢。”

    乐逍遥啧:“眼前有燃眉大事要讨论,仙书上的神话故事不需要你急着告诉我……”粼儿遭他抢白,只得又抿回了嘴。霍小玉忽蹙眉头,沉吟道:“所说莫非是岷山系的……”她一接上粼儿已咽的话头,立触小桃之念,展眉道:“对呀,就是传说中的‘五气朝元!”

    乐逍遥眼咪咪于旁,一时未明唯瞠:“什么五元六元?”小桃没耐烦取笑他又露矬样,目含忖色道:“‘五气朝元本是岷山窑仙之师‘擎天独传之秘,据说当年他与任不寐一伙五湖散人赌酒,却输了给人,从此誓不再用……”乐逍遥眨惑于畔:“什么妹?”小桃瞟他一眼道:“你这家里带出来的妹子小虽小,却也知得这些事情。从哪儿听来的?”乐逍遥道:“她没事就看些仙书……咦,不会跟小桃姐竟然共鸣了吧?”

    小桃矜然道:“这可不是仙书神话!我家藏的古籍掌故中有提到此是一门极尽玄妙的速通脉关之术,更奇是它不仅能用于一己之身,竟具多人并掌蝉联破脉之效。可惜窑仙斗酒输给了任不寐一伙,自从任家兄弟为观‘蓬莱之战,不幸浮槎堕海,‘五气朝元秘术便随而失佚于世……”言至此处忽憾,轻轻叹息道:“我爹生前常引为憾事,恨不能得缘一观。”

    乐逍遥惑目投往粼儿之际,不经意间两相交瞳,恍破迷障云烟,随一声啸傲,剑柱于地,素袂猎猎,勾勒他脑海深埋的一袭不知什么人按剑凛然之影。

    他仰望破庙外匾,自顾出神。

    其旁围坐六个苍颜皓发的老人,构布六神冲克围困阵势。他只仰立檐前,浑若不觉六道无形杀机浓织其躯于一触即发的垓心,他弹指落花,气定如常的道:“六个老不死,这回我要的是‘五气朝元。”左首一叟面涨朱赤,躁然欲起,其旁一个面目清癯的老人不露声色地将他按坐回去,白眉丝毫不动,凸鼓的两眼始终睁而未眨,仿佛从无稍刻合睫之时。

    六老镣链互连,渐绷渐紧,初有叮叮晃磕声响,继而一绷笔直,嗡然寂定。那个竟似从不合眼的老人话声空漠的道:“你三招上伤了任不安,足见处心积虑。我等虽将你围在这儿,五湖六老恃众杀你不武。姑念阁下千辛万苦把我们带出来,不妨实言相告,你要的东西我们藏在瀛外天,不怕遇上那伙妖婆娘,自己回去找罢!”

    那人眉关一轩,望檐的眼神悄转女儿狡顽色,展袂间似见未见庙墙畔草丛微动,歪脖老树后缩回一个大眼小童伸窥的红扑扑脸……

    乐逍遥眨去昔日烟霞余霎,一笑已经风云过。

    却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多少持续的印象,从来便是这般时有时断。他兀自眨眼回想未晰,只听小桃叹气道:“提这些有什么用?若是咱们会‘五气朝元,自然不怕了他田英寿。然而……眼下还做这种梦,未免也太美了罢?”

    “想得美!”乐逍遥头缩回来,眨睫间绿荫如盖,他蹲树下,只听庙后传来一声大笑,有个既老又躁的声音难掩得意的道:“二哥紧张甚么?别以为我看不穿阿汶那娘儿们的伎俩,想当初咱们六人一齐追求易容术更高明的傲二姑娘时,有多少蛊蛊惑惑的亏没吃过?”随链声呛啷,另一语低哼:“休提傲霜,若不是遭她所算,咱六兄弟又何以流亡海外,遇溺陷困于瀛外孤屿?”

    那又老又躁的话声道:“老四,从你的话里,我听不到有多少恨。这帐咱们自然是要去京城算个一五一十,只是眼下须要先摆脱了阿汶那贼婆娘的纠缠,最好她信了二哥的那番话,复回瀛外天找上一辈子罢。哈哈,谁说咱家老二从不骗人,要咱的宝贝,她想得美!”

    另一人却似疑惑不解:“上官小汶为何偏偏追着咱们索要‘五气朝元?庄无涯的这个玩艺儿咱可怎么瞧也不对劲,别的都被她讹去了,这破玩意给了她又如何!”那老躁的声音哼道:“困着咱们的是她,放了咱们的也是她,扮鬼扮马骗咱们上尽恶当的也是她,娘儿们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比一个坏!她越是追着咱们要,咱就越不给她得了逞去。最好是骗得她空觅一世,如此方能解被困多时、被耍无数次的心头之恨!”

    另一人低嘿道:“咱六人打她一个,何不索性将其先宰后煎,岂非更能解恨?”

    “因为……”那老躁的声音道,“她一人虽然打不倒咱六个,但这娘们剑法古怪,变化多端的门道更是层出不穷,上京师报仇要紧,咱犯不着跟瀛外天的娘儿们急于拼死活。反正她也终于上了二哥的当,放了咱们出来,而咱们又认得地头,日后……嘿嘿。”

    一个空漠若远的声音从林间飘来:“不安,你刚才趁乱把那包东西藏于何处?”

    乐逍遥抱着装水的罐子悄溜甚远,往草深树茂处钻了一阵,继而着地翻滚往西,遁入一个坡坳石穴里,籍杂草丛掩定身形,犹能听见那既老且躁的话声在笑:“刚才被那娘们儿追缠得紧了,使怪招打老子摔入草间。幸好有你们几人合力摆出小石遁法先障得她一时,我瞅隙见得那边树下有个水罐子,便趁没人在旁,把东西急放入内,想不到吧?”

    “真想不到,”逍遥儿从水罐子里湿漉漉地掏出一个雕琢光滑的裸女玉石小像儿,捏在手中,眼为之圆:“有这种事?”

    籍借草隙透入光线,他定睛细觑一会儿,已是看得硬梆梆,莫名地躁热,又啧:“居然有这种事?”那小像竟雕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每一寸玲珑浮突之处皆不含糊,他嘴为之喇:“竟然有这——种事!”那物似蕴奇异诱惑,一旦定觑,不觉眼为之迷,越发暗感爱不释手,把玩间,忽辨得光线耀及之处,原本浑璧无瑕的玉女之躯竟隐隐映显奇细极微、宛若脉络筋纹的丝痕。但离光线又隐,恢复了皎白无疵。

    逍遥儿大奇:“真的有这——等事?”忙又移回有光线之处再觑,这时小像上湿渍渐干,即使放在光线下也看不见适才漾现的异迹了。他捧起罐子咕碌饮一口里边的注水清酒或曰注酒清水,噗地喷在小像儿上。复籍光线再瞧,果然又玲珑剔透,漾现肤下微纹细线。他认得此似洪金宝药店里所挂的人躯经络图,只更神奇,无以言表。

    他自然而然地凝目于两点之间,本欲对比性别之异何以导致凹凸有别,但随眼光触及,那小像儿上有一缕线竟漾漾朱显,直沿“膻中”往下,经“中脘”、“神阙”,而至脐底。逍遥儿咋嘴啧啧:“光秃秃地……竟然有这种事!”突感下腹一股莫名的热起,勃然竟往“气海”游聚。

    这时,遥闻一声既老且躁的大叫在外,透着说不出的惊怒郁闷:“我尻!那水罐儿哪去啦?刚才明明……”他一听便知那六个怪模样的老人必是待拿剑追缠的对头离去之后,返来寻罐,只是隔得不近,一时谅未寻至逍遥儿藏身所在。那老儿怒道:“怎么转眼就没了?竟然有这种事!”

    逍遥儿见识过那六个怪叟的凶霸霸样,尤惮其中两人,一个是从不眨眼的,每被瞪上一下,必教心悬没底;另一个却是从不说话,两个眼睛眯成一条黑缝,里边好像什么都没有。他暗生慌念:“这六个怪物若发现我拿了他们东西躲于此,那就糟了。不需要打杀,只消揪我过去给那从不眨眼的老怪瞪上一阵,我必寒到翻肚僵死。因为从他的眼睛里,我仿佛陷于一个漆黑阴森的雨夜,独自坐在破庙门口,想动都不能动,宛如无数看不见的手按住我,唯能直愣愣地望着那口白昼本来没有的古井,盯得我眼皮发酸苦涩难挨时,里边依次爬出六只披头散发的老鬼,向我而来……”

    思至此更悚欲起,寻思夺路而逃,不料那股莫名的异热之气已逾“关元”、“气海”往上升注,他初没留意,猛地起身急了,后腰“命门”一痛至髓,顿栽于地,方省不仅前躯任脉有异,就连后躯督脉诸穴也一齐发作,而这些所在全是他适才尽兴肆意饱览小玉像周身之处,不料眼前报,偿得快,立刻便有应。他想到一节不妙,噗出苦水:“只知道偷看光屁股妞儿会生‘针眼这么恶劣,不料竟让我气岔奇经八脉,发生书上所云的走火入魔惨剧了哦!究竟何以然,我不明白……居然叫我撞上这——种事!”

    他若是全无内力也还罢了,或不至于虞若此。然而不妙的是连他自己也想不起何时竟聚得有些内力在丹田,这时岔走开来,不免苦极惨绝。他既惊又急,欲呼无声,浑身仿佛无一寸筋肉听凭使唤,唯能僵躺于岩窟内,眼见得那玉像犹润莹莹,细红之线随他目光交漾浮游,十二经脉次第迭显于瞳,竟随目光每及一处,异热的内息悉数走尽他周身。

    他感六个老怪越寻越近,更急要挣身而起,然而非但一动不能动,内息乱走不停之苦倍甚初时。他暗感促气剧憋将绝,无法疏使畅透,想到天妒奇才,如此年小就“挂”,正哀伤不幸,噙泪绝望之际,忽听一个嫩小的声音怯生生的道:“啊,他……他在干什么?”逍遥儿咦在心底:“什么鸟在叫?”

    觉那话声似从草间传来,只因身僵脖硬,回望不得。想到刚才此处决计并无别个,他悲:“幻听,接下来是幻觉,出现这些想不翘都难了!”但闻另外一个却似苍老的语声低哼道:“那小蛮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想是要玩完了。”他兀自奇怪何以又冒出一个老腔儿在后,只听那嫩小之声道:“可是……须要帮他呀。”

    逍遥儿听出恻隐不忍之意,但衬其无比娇雏之嗓,说要帮忙未免显得不自量力,暗嘿:“这么小就要‘傍我?怎么傍?”那老嗓儿道:“咱们自在逃难之中,眼前劫渡不过,如何顾得上别人死活?”逍遥儿暗叹:“唉,衙门太也不会照顾人了,害得这么小这么嫩就出来逃难……想是拾荒的。”那嫩嗓儿道:“他好像练功岔了真气呢。”

    “练功?”逍遥儿暗乐:“这么说等于拔高我,因为我本来是躲在这里看裸女……不料看得走火入魔,居然有这种事!”

    兀在唏嘘不幸,忽簌草响,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那小像儿便没了影,苍老嗓儿在耳后哼道:“小孩子不许看这种东西,老身且收起来。”嫩嗓儿问:“那个是什么呀?”老腔儿本欲不答,但终难拗得过小的定睛望询之眸,叹道:“似是擎天的情人模样,但我不知它身上怎会有经络穴象。那小子必是乱看,着了蜀山派的道儿!”

    “蜀山?”逍遥儿一听,大眼乱眨,心怦怦地跳:“蜀山也有裸女可看?居然有这种事……”

    嫩嗓儿的似不忍看他受苦,颦了弯眉儿道:“可是,咱们得帮帮他呀。”那老的微一迟疑,道:“这物阿汶必感兴趣,天意教咱遇上了,我也不想白拿了他的东西。那小孩似没练过道流修真派的内功,也幸如此,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总算没糟到哪去。但我也知道得不多,只曾听你娘亲提起,仙玄的门道无非一个圆,千玄万玄全系此。慧在缘中,你可懂得此理?”这话并非问乐逍遥,那嫩嗓儿的似想了想,才答道:“也就是第一眼。”

    老妪语含赞许:“初有一,一生万物,绵延开来,循环无尽。修玄派所有门道都在这个理,等你见到阿汶,她会告诉你更多更妙的。但愿你好心有好报,咱们继续走罢!”乐逍遥忽而触念,想到:“我第一眼看在小裸像的哪儿了?好像是……”

    思绪至此忽断,仿佛线失一头,随风逸去。脑海霎然混乱,恍觉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乱影猎猎掠草骤至,掌风链光荡扫草石激飞,突如其来,其震非常。只是乱了的绪线急续不起,欲聚不成。他眼光乍一惘然,听见粼儿说道:“膻中穴。”

    乐逍遥一怔睁眼,只见小桃呆瞪着他,愕道:“搞甚么怪?”他怎答得出,待当目光移觑及旁,见到田英寿后肩所插的短剑已将出尽。

    乐逍遥一时仍在发愣,怎明适才何以突然想起一段似曾有过的幼年往事,如何又断断续续,忆想屡难连起。前事尘烟,总越不透。方在困惑之间,耳边钻入粼儿轻声细语,似在悄悄指点他:“逍遥哥哥,慧在心头,气行八脉,通‘膻中而汇聚‘气海,运转‘关元通任督;疏奇经而转章、神、风三门,敛万念化一,随心所往,使畅十二经脉。此是‘五气朝元的第一步,你或许会的。”

    乐逍遥心下怔想:“我如何会?”纵有万般迷惘不能释消,但感田英寿冲关在即,急不我待,岂容迟疑耽碍?他强定心神,依照粼儿指点而为,但感气滞旁经,究仍碍在“章门”,内息转不到“膻中穴”,其它无从谈起。他料系因乱学了田英寿的偏激门道在前,再试不能畅舒如故,忙问:“粼儿,这第一步我就做不到,怎办?”

    粼儿道:“但凭各自,料想咱们都做不到比‘小无相功冲穴更快。我师父说,五气朝元,循环无界,不拘泥于一形一骸。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着力之处,只要心气相连,你做不到的,别人或可帮着办到;别人做不到的,你又或许能够。这门心法本是蜀山十二剑侠内功的根源,又或者是仙宗擎天门下‘同气连枝法诀的衍生……”她或仅凭记忆说出,虽然娓娓道来,自己似也未甚尽暸。

    除了学剑若有天赋之外,乐逍遥于内功门径本亦懵懵懂懂,似此高深玄奥之法原难理解。但莫名其妙地他聆得粼儿之言,竟生隐隐会意之感,或是昔曾修炼了“修罗心经”的缘故,上乘内力诀奥多少也易触类旁通。或又未必因此缘故,只是一时难以细思,闻有不明之处,问道:“什么‘同气连枝?”

    小桃究熟掌故,因闻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奇怪的瞪他一眼,接茬儿道:“五岳剑派的‘同气连枝只是挂在嘴上的,其真正的来龙去脉鲜有与闻。燕子坞藏书有提,‘同气连枝其实是一门极玄奇的修真派内功,据说这是蜀山众多前辈齐悟的门道,当今之世,只有‘无双城的合纵连横、雾月教的众星拱月、名花流的群芳争妍、光明顶的聚精会神,堪与并称五大合息术。至于‘五气朝元,似只不过是进升至‘同气连枝初层境界的一个低阶钥诀。”

    她本没耐心多说,但觑乐逍遥在旁听得眼圆憬慕,连那凌大小姐也悄听出神,小桃得意之余,便又续道:“此属寻常不可得见的聚众大法,‘五气朝元最多仅能聚结五人功力,岂比那‘同气连枝的十二株连?更甚者,合纵连横、众星拱月、群芳争妍这些聚众术同时可汇集成百上千人内力宛然一体,有道是众志成城,要与他们对抗,绝非一人或乌合之力可为。但饶是如此,就我所知,蜀山、傲家、雾月名花圣火三教之外,能会‘五气朝元之类初阶门道的成名人物也几乎没有。”

    随口叙及此处,究觉奇怪,瞟着乐逍遥道:“问这有甚么用处?”

    乐逍遥虽仍摸不着头,终是忍不住笑道:“谁说没有?‘五气朝元这里就有会的,而且我好像练过了都!”

    骤闻斯言,除粼儿之外,众女齐诧然道:“竟然有这种事!”

    乐逍遥怎暇详解端由,只顾问旁:“好粼儿,快告诉大家怎生使法,因为我一个人搞不定了哦!”凌钰筎、小桃本朝他做出鄙薄不信的嘴型,待见他问粼儿,显然后边更小的那个才是会家子,俩女嘴转讶异,都呶。

    粼儿早已忖定,虽见众目来觑,顾不得害羞,便即说道:“这里都是名门大派的姊姊,况且逍遥哥哥又曾练过,数他内力最强。法诀其实也不那么难,难的是同心。”乐逍遥点头生慨:“妞们一多,确难同心。”小桃初难置信真有会得这等奇功诀奥的人在眼前,但觑粼儿盈然天真流盼之眸,其纯无比,她一怔之下,暗觉这样的眼睛里决无俗世间的讹,所言定然无欺,便白了乐逍遥一眼,道:“我看就你杂念多的唻。”

    凌钰筎怒:“危急关头,还多说什么?若不能同仇敌忾,难道都要坐着待戮么?”她素性爽直,既是这么说,自是信了不疑。乐逍遥忙看粼儿,催她快示详法。粼儿却望向霍小玉,说道:“同心方能同气。但要多人使动这同一般心法,还得请那位姐姐帮我们掌心相连,相互牵起手来,才……才可以的。”

    霍小玉本来凝望田英寿,不知在一旁想什么,听见粼儿说到她,便勉力抬面,微微一笑,示以悉从分教。待依粼儿所云,众人指诀互抵,乐逍遥想起一事忽感好笑:“这种内力互传的搞法,倒让我想起老鼠会的‘传销术了!”

    众女妙目随他转,籍由其绪悠游,恍见一个大眼小童手拿冰葫芦糖串棒儿愣立于柱影暗隅,呆望大棚仓里糜集之众在烟障缭绕间振臂高呼各种自我激励的口号,居中拉有横幅,其上歪歪扭扭篆写“精诚所至,必定发达”的黑字。书航肩挎书包,着学童衫,亦亢然登台,在两根写有“地振高岗,一脉宝山千古秀”、“三河合水,赚得钱财万年留”对联的圆柱前,跟着三个衣冠楚楚每手各捏一盒闺秀润肤养颜膏之人举臂操拳若宣誓般,慷慨激昂率众呐喊:“小康、小康,齐步奔小康!”

    棚外张帖海榜告谓“查有民间私结‘老鼠会,擅自传销货物,破坏衙门贸易,危害官府税收,日益猖獗,更有借机滋事取闹劣迹,显遭坏人利用。特予取缔,明令以示”云云,乐逍遥从熙攘中走了出来,抵指绰诀,眨眼间往事如烟淡去,面前桃鲜李妍,秀靥照人。

    小桃、霍小玉阅历甚广,甚至连凌钰筎出自武盟门第,也算颇多交游,阅人毕竟不少。却都没见过像乐逍遥这样的人,越到危急关隘,他越是处乱自玩,居然游思暇想,似不把当下处境怎么放在心上。真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虽然他的突尔发笑,略微宽抒得众女心头些许紧张之情,小桃、凌钰筎却是一个比一个性急火辣,看了他如此惫懒,都嗔:“兀自在这里傻乐什么呢?还不赶紧!”

    乐逍遥越觉好笑,道:“一个个互拉着手虽然好玩,这就有如串烧小鸟般。但接下来该如何办,我怎晓得?”于是几双眼纷看粼儿,催之以色。

    乐逍遥目光所及,忽咦:“脸涂了什么恁黑?”粼儿顾不得忸怩,也未答他,迳将自己记下来的要诀心法说出。乐逍遥却没怎么留心倾听牢记,念转另处,奇问:“你自己怎么好像也没学到手的?”粼儿虽急于转述诀法,于此节却不得不答:“蜀山派的内功与我所学的渊源不合,师父不许我习练这种呢。”乐逍遥仍感不解,问道:“那你怎么晓得门道?”粼儿答道:“师父去世后,我为她整理遗物时看到的。”乐逍遥越发摸不着头:“什么遗物?”

    凌钰筎怒道:“又聊?还有心闲聊!”凭其脾气,若她尚能动得,势必忿然甩手不干了。然而当下除了霍小玉之外,谁也无法动弹,每只手能抵连一起,皆拜霍小玉牵引之劳。这几人原本并不齐心,反有素隙,但临危难关头,都知唯此方能指望同渡劫数,又毕竟是少年心性,好奇之余,又岂不乐于一试?

    然而没等粼儿说出个一五一十,田英寿已将后肩之剑逼退大半。众人一看都傻了眼,乐逍遥道:“他还是快,除非……除非碍他一碍,只是又碰不着他。”小桃闻言触念暗动,说道:“须要劳烦小玉姊姊帮我掏掏兜儿。”

    “兜里有什么?”乐、凌心下同转奇怪之念,只见霍小玉摸过了小桃身上,拈出个物,一觑亦愕:“却是颗酸枣仁儿。”乐逍遥听得口舌生津,忙道:“給我吃……”小桃悠悠瞟他一眼,要霍小玉放进她嘴里噙着。

    乐逍遥怎明何以,看她唇腮俏鼓微囊,模样儿透着说不出的娇丽可喜,心痒乱猜:“想是女孩儿们毛病,一紧张就得吃些零食……”所思却错得远了,但听噗一声响,小桃出人意料地吐出枣仁儿,其疾端难给目,啪的击在车厢壁上,叮然弹飞往偏,却似拿捏算计无差,竟尔落得奇准,打在田英寿“大椎穴”,立陷肉中。

    旁人均皆不料竟有此着,都露惊佩之色,乐逍遥啧啧称奇:“妞儿耍百宝,各自有看头!”凌钰筎见亦暗惕于心:“好厉害的嘴皮子!”小桃吁了口气,缓声道:“我气力不够,从这个角度也打不着他死穴,但盼能够多碍一时,也是好的。”这招其实本非慕容家数,然而燕子坞从来不乏神奇秘技,她多半习自其间。旁人皆料如此,殊不知另有渊源。直到日后得入傲家禁苑,驻步第一楼外庭,夜闻吐珠风霆动,乐逍遥方知别有天地开。

    霍小玉道:“最多还能挣得不出半个时辰。以河西人的习性,到时候他就会加倍奉还了。”这句话顿令人人心弦又即紧绷,连乐逍遥也收起了怠慢之态,微一定神,顷将粼儿所述诀法悉往脑海过了一遍,说道:“庄无涯那老酒鬼的门道我总是学不会,但愿这次例外。撇开蜀山派故弄玄虚之说,所谓‘五气朝元就是融集众人功力互为裨补,就像回民‘兄弟会聚力互助的原理,我搞不定的你来搞,你搞不定的我帮你搞。”

    粼儿听他言虽离经,说的却是到了点子上,喜他领悟得快,说道:“也差不多便是这般了。哥哥内力最强,合该由你来轴转发动,引领众人协力同气。只是咱们都须专神聚念,心无旁骛,而入一意空冥之境。用心越专,成效越快。”说到这里,她也似有些迷糊,遂补一

第五十五章 冤家聚头(下)[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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