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四 列传第六十四[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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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逸
○孙登董京夏统朱冲范粲鲁胜董养霍原郭琦伍朝鲁褒
氾腾任旭郭文龚壮孟陋韩绩谯秀翟汤郭翻辛谧刘驎之索
袭杨轲公孙凤公孙永张忠石垣宋纤郭荷郭瑀祈嘉瞿硎先生
谢敷戴逵龚玄之陶淡陶潜
若夫穹昊垂景,少微以躔其次;《文》《系》探幽,贞遁以成其象。故有避
于言色,其道闻乎孔公;骄乎富贵,厥义详于孙子。是以处柔伊存,有生之恒性;
在盈斯害,惟神之常道。古先智士体其若兹,介焉超俗,浩然养素,藏声江海之
上,卷迹嚣氛之表,漱流而激其清,寝巢而韬其耀,良画以符其志,绝机以虚其
心。玉辉冰洁,川渟岳峙,修至乐之道,固无疆之休,长往邈而不追,安排窅
而无闷,修身自保,悔吝弗生,诗人《考槃》之歌,抑在兹矣。至于体天作制之
后,讼息刑清之时,尚乃仄席幽贞以康神化,征聘之礼贲于岩穴,玉帛之贽委于
窒衡,故《月令》曰:“季春之月聘名士,礼贤者”,斯之谓欤!
自典午运开,旁求隐逸,谯元彦之杜绝人事,江思悛之啸咏林薮,峻其贞白
之轨,成其出尘之迹,虽不应其嘉招,亦足激其贪竞。今美其高尚之德,缀集于
篇。
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夏则编草为裳,
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抚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性无恚怒,人或投诸水
中,欲观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时时游人间,所经家或设衣食者,一无所辞,
去皆舍弃。尝住宜阳山,有作炭人见之,知非常人,与语,登亦不应。文帝闻之,
使阮籍往观,既见,与语,亦不应。嵇康又从之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
每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
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
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
之世矣!子无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乃作《幽愤诗》曰:“昔惭柳下,
今愧孙登。”或谓登以魏晋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竟不知所终。
董京,字威辇,不知何郡人也。初与陇西计吏俱至洛阳,被发而行,逍遥吟
咏,常宿白社中。时乞于市,得残碎缯絮,结以自覆,全帛佳绵则不肯受。或见
推排骂辱,曾无怒色。孙楚时为著作郎,数就社中与语,遂载与俱归,京不肯坐。
楚乃贻之书,劝以今尧舜之世,胡为怀道迷邦。京答之以诗曰:“周道斁兮颂声
没,夏政衰兮五常汨。便便君子,顾望而逝,洋洋乎满目,而作者七。岂不乐天
地之化也?哀哉乎时之不可与,对之以独处。无娱我以为欢,清流可饮,至道可
餐,何为栖栖,自使疲单?鱼悬兽槛,鄙夫知之。夫古之至人,藏器于灵,缊袍
不能令暖,轩冕不能令荣;动如川之流,静如川之渟。鹦鹉能言,泗滨浮磬,
众人所玩,岂合物情!玄鸟纡幕,而不被害?尺鸟隼远巢,咸以欲死。眄彼梁鱼,
逡巡倒尾,沈吟不决,忽焉失水。嗟呼!鱼鸟相与,万世而不悟;以我观之,乃
明其故。焉知不有达人,深穆其度,亦将窥我,颦顣而去。万物皆贱,惟人
为贵,动以九州为狭,静以环堵为大。”后数年,遁去,莫知所之,于其所寝处
惟有一石竹子及诗二篇。其一曰:“乾道刚简,坤体敦密,茫茫太素,是则是述。
末世流奔,以文代质,悠悠世目,孰知其实!逝将去此至虚,归我自然之室。”
又曰:“孔子不遇,时彼感麟。麟乎麟!胡不遁世以存真?”
夏统,字仲御,会稽永兴人也。幼孤贫,养亲以孝闻,睦于兄弟,每采梠求
食,星行夜归,或至海边,拘螊虫越以资养。雅善谈论。宗族劝之仕,谓之曰:
“卿清亮质直,可作郡纲纪,与府朝接,自当显至,如何甘辛苦于山林,毕性命
于海滨也!”统悖然作色曰:“诸君待我乃至此乎!使统属太平之时,当与元凯
评议出处,遇浊代,念与屈生同污共泥;若污隆之间,自当耦耕沮溺,岂有辱身
曲意于郡府之间乎!闻君之谈,不觉寒毛尽戴,白汗四匝,颜如渥丹,心热如炭,
舌缩口张,两耳壁塞也。”言者大惭。统自此遂不与宗族相见。
会母疾,统侍医药,宗亲因得见之。其从父敬宁祠先人,迎女巫章丹、陈珠
二人,并有国色,庄服甚丽,善歌儛,又能隐形匿影。甲夜之初,撞钟击鼓,
间以丝竹,丹、珠乃拔刀破舌,吞刀吐火,云雾杳冥,流光电发。统诸从兄弟欲
往观之,难统,于是共绐之曰:“从父间疾病得瘳,大小以为喜庆,欲因其祭祀,
并往贺之,卿可俱行乎?”统从之。入门,忽见丹、珠在中庭,轻步佪舞,灵
谈鬼笑,飞触挑柈,酬酢翩翻。统惊愕而走,不由门,破藩直出。归责诸人曰:
“昔y乱之俗兴,卫文公为之悲惋;蝀蝀之气见,君子尚不敢指;季桓纳齐女,
仲尼载驰而退;子路见夏南,愤恚而忼忾。吾常恨不得顿叔向之头,陷华父之
眼。奈何诸君迎此妖物,夜与游戏,放傲逸之情,纵奢y之行,乱男女之礼,破
贞高之节,何也?”遂隐床上,被发而卧,不复言。众亲踧,即退遣丹、珠,
各各分散。
后其母病笃,乃诣洛市药。会三月上巳,洛中王公已下并至浮桥,士女骈填,
车服烛路。统时在船中曝所市药,诸贵人车乘来者如云,统并不之顾。太尉贾充
怪而问之,统初不应,重问,乃徐答曰:“会稽夏仲御也。”充使问其土地风俗,
统曰:“其人循循,犹有大禹之遗风,大伯之义让,严遵之抗志,黄公之高节。”
又问“卿居海滨,颇能随水戏乎?”答曰:“可。”统乃操柂正橹,折旋中流,
初作鲻鱼鸟跃,后作鯆鱼孚引,飞鹢首,掇兽尾,夺长梢而船直逝者三焉。于
是风波振骇,云雾杳冥,俄而白鱼跳入船者有八九。观者皆悚遽,充心尤异之,
乃更就船与语,其应如响,欲使之仕,即俯而不答。充又谓曰:“昔尧亦歌,舜
亦歌,子与人歌而善,必反而后和之,明先圣前哲无不尽歌。卿颇能作卿土地间
曲乎?”统曰:“先公惟寓稽山,朝会万国,授化鄙邦,崩殂而葬。恩泽云布,
圣化犹存,百姓感咏,遂作《慕歌》。又孝女曹娥,年甫十四,贞顺之德过越梁
宋,其父堕江不得户,娥仰天哀号,中流悲叹,便投水而死,父子丧尸,后乃俱
出,国人哀其孝义,为歌《河女》之章。伍子胥谏吴王,言不纳用,见戮投海,
国人痛其忠烈,为作《小海唱》。今欲歌之。”众人佥曰:“善。”统于是以足
叩船,引声喉啭,清激慷慨,大风应至,含水漱天,云雨响集,叱咤欢呼,雷
电昼冥,集气长啸,沙尘烟起。王公已下皆恐,止之乃已。诸人顾相谓曰:“若
不游洛水,安见是人!听《慕歌》之声,便仿佛见大禹之容。闻《河女》之音,
不觉涕泪交流,即谓伯姬高行在目前也。聆《小海》之唱,谓子胥、屈平立吾左
右矣。”充欲耀以文武卤簿,觊其来观,因而谢之,遂命建朱旗,举幡校,分羽
骑为队,军伍肃然。须臾,鼓吹乱作,胡葭长鸣,车乘纷错,纵横驰道,又使妓
女之徒服袿襡,炫金翠,绕其船三匝。统危坐如故,若无所闻。充等各散曰:
“此吴儿是木人石心也。”统归会稽,竟不知所终。
朱冲,字巨容,南安人也。少有至行,闲静寡欲,好学而贫,常以耕艺为事。
邻人失犊,认冲犊以归,后得犊于林下,大惭,以犊还冲,冲竟不受。有牛犯其
禾稼,冲屡持刍送牛而无恨色。主愧之,乃不复为暴。咸宁四年,诏补博士,冲
称疾不应。寻又诏曰:“东宫官属亦宜得履蹈至行、敦悦典籍者,其以冲为太子
右庶子。”冲每闻征书至,辄逃入深山,时人以为梁管之流。冲居近夷俗,羌戎
奉之若君,冲亦以礼让为训,邑里化之,路不拾遗,村无凶人,毒虫猛兽皆不为
害。卒以寿终。
范粲,字承明,陈留外黄人,汉莱芜长丹之孙也。粲高亮贞正,有丹风,而
博涉强记,学皆可师,远近请益者甚众,性不矜庄,而见之皆肃如也。魏时州府
交辟,皆无所就。久之,乃应命为治中,转别驾,辟太尉掾、尚书郎,出为征西
司马,所历职皆有声称。及宣帝辅政,迁武威太守。到郡,选良吏,立学校,劝
农桑。是时戎夷颇侵疆场,粲明设防备,敌不敢犯,西域流通,无烽燧之警。又
郡壤富实,珍玩充积,粲检制之,息其华侈。以母老罢官。郡既接近寇戎,粲又
重镇辄去职,朝廷尤之,左迁乐涫令。
顷之,转太宰从事中郎。遭母忧,以至孝称。服阙,复为太宰中郎。齐王芳
被废,迁于金墉城,粲素服拜送,哀恸左右。时景帝辅政,召群官会议,粲又不
到,朝廷以其时望,优容之。粲又称疾,阖门不出。于是特诏为侍中,持节使于
雍州。粲因阳狂不言,寝所乘车,足不履地。子孙恒侍左右,至有婚宦大事,辄
密谘焉。合者则色无变,不合则眠寝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
武帝践阼,泰始中,粲同郡孙和时为太子中庶子,表荐粲,称其操行高洁,
久婴疾病,可使郡县舆致京师,加以圣恩,赐其医药,若遂瘳除,必有益于政。
乃诏郡县给医药,又以二千石禄养病,岁以为常,加赐帛百匹。子乔以父疾笃,
辞不敢受,诏不许。以太康六年卒,时年八十四,不言三十六载,终于所寝之车。
长子乔。
乔字伯孙。年二岁时,祖馨临终,抚乔首曰:“恨不见汝成人!”因以所用
砚与之。至五岁,祖母以告乔,乔便执砚涕泣。九岁请学,在同辈之中,言无媟
辞。弱冠,受业于乐安蒋国明。济阴刘公荣有知人之鉴,见乔,深相器重。友人
刘彦秋夙有声誉,尝谓人曰:“范伯孙体应纯和,理思周密,吾每欲错其一事而
终不能。”光禄大夫李铨尝论杨雄才学优于刘向,乔以为向定一代之书,正群籍
之篇,使雄当之,故非所长,遂著《刘杨优劣论》,文多不载。
乔好学不倦。父粲阳狂不言,乔与二弟并弃学业,绝人事,侍疾家庭,至粲
没,足不出邑里。司隶校尉刘毅尝抗论于朝廷曰:“使范武威疾若不笃,是为伯
夷、叔齐复存于今。如其信笃,益是圣主所宜哀矜。其子久侍父疾,名德著茂,
不加叙用,深为朝廷惜遗贤之讥也。”元康中,诏求廉让冲退覆道寒素者,不计
资,以参选叙。尚书郎王琨乃荐乔曰:“乔禀德真粹,立操高洁,儒学精深,含
章内奥,安贫乐道,栖志穷巷,箪瓢咏业,长而弥坚,诚当今之寒素,著厉俗之
清彦。”时张华领司徒,天下所举凡十七人,于乔特发优论。又吏部郎郗隆亦思
求海内幽遁之士,乔供养衡门,至于白首,于是除乐安令。辞疾不拜。乔凡一举
孝廉,八荐公府,再举清白异行,又举寒素,一无所就。
初,乔邑人腊夕盗斫其树,人有告者,乔阳不闻,邑人愧而归之。乔往喻曰:
“卿节日取柴,欲与父母相欢娱耳,何以愧为!”其通物善导,皆此类也。外黄
令高頵叹曰:“诸士大夫未有不及私者,而范伯孙恂恂率道,名讳未尝经于官曹,
士之贵异,于今而见。大道废而有仁义,信矣!”其行身不秽,为物所叹服如此。
以元康八年卒,年七十八。
鲁胜,字叔时,代郡人也。少有才操,为佐著作郎。元康初,迁建康令。到
官,著《正天论》云:“以冬至之后立晷测影,准度日月星。臣案日月裁径百里,
无千里;星十里,不百里。”遂表上求下群公卿士考论。“若臣言合理,当得改
先代之失,而正天地之纪。如无据验,甘即刑戮,以彰虚妄之罪。”事遂不报。
尝岁日望气,知将来多故,便称疾去官。中书令张华遣子劝其更仕,再征博士,
举中书郎,皆不就。
其著述为世所称,遭乱遗失,惟注《墨辩》,存其叙曰:
名者所以别同异,明是非,道义之门,政化之准绳也。孔子曰:“必也正名,
名不正则事不成。”墨子著书,作《辩经》以立名本,惠施、公孙龙祖述其学,
以正别名显于世。孟子非墨子,其辩言正辞则与墨同。荀卿、庄周等皆非毁名家,
而不能易其论也。
名必有形,察形莫如别色,故有坚白之辩。名必有分明,分明莫如有无,故
有无序之辩。是有不是,可有不可,是名两可。同而有异,异而有同,是之谓辩
同异。至同无不同,至异无不异,是谓辩同辩异。同异生是非,是非生吉凶,取
辩于一物而原极天下之污隆,名之至也。
自邓析至秦时名家者,世有篇籍,率颇难知,后学莫复传习,于今五百余岁,
遂亡绝,《墨辩》有上下《经》,《经》各有《说》,凡四篇,与其书众篇连第,
故独存。今引说就经,各附其章,疑者阙之。又采诸众杂集为《刑》《名》二篇,
略解指归,以俟君子。其或兴微继绝者,亦有乐乎此也!
董养,字仲道,陈留浚仪人也。泰始初,到洛下,不干禄求荣。及杨后废,
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建斯堂也,将何为乎?每览国家赦书,谋反大逆皆赦,
至于杀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
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作矣。”因著《无化论》以非之。永嘉中,洛城东
北步广里中地陷,有二鹅出焉,其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养闻叹曰:“昔周时
所盟会狄泉,即此地也。今有二鹅,苍者胡象,白者国家之象,其可尽言乎!顾
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机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
莫知所终。
霍原,字休明,燕国广阳人也。少有志力,叔父坐法当死,原入狱讼之,楚
毒备加,终免叔父。年十八,观太学行礼,因留习之。贵游子弟闻而重之,欲与
相见,以其名微,不欲昼往,乃夜共造焉。父友同郡刘岱将举之,未果而病笃,
临终,敕其子沈曰:“霍原慕道清虚,方成奇器,汝后必荐之。”后归乡里。高
阳许猛素服其名,会为幽州刺史,将诣之,主簿当车谏不可出界,猛叹恨而止。
原山居积年,门徒百数,燕王月致羊酒。及刘沈为国大中正,元康中,进原为二
品,司徒不过,沈乃上表理之。诏下司徒参论,中书监张华令陈准奏为上品,诏
可。元康末,原与王褒等俱以贤良征,累下州郡,以礼发遣,皆不到。后王浚称
制谋僣,使人问之,原不答,浚心衔之。又有辽东囚徒三百余人,依山为贼,意
欲劫原为主事,亦未行。时有谣曰:“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浚以豆为霍,
收原斩之,悬其首。诸生悲哭,夜窃尸共埋殡之。远近骇愕,莫不冤痛之。
郭琦,字公伟,太原晋阳人也。少方直,有雅量,博学,善五行,作《天文
志》、《五行传》,注《谷梁》、《京氏易》百卷。乡人王游等皆就琦学。武帝
欲以琦为佐著作郎,问琦族人尚书郭彰。彰素疾琦,答云:“不识”。帝曰:
“若如卿言,乌丸家儿能事卿,即堪为郎矣。”遂决意用之。及赵王伦篡位,又
欲用琦,琦曰:“我已为武帝吏,不容复为今世吏。”终身处于家。
伍朝,字世明,武陵汉寿人也。少有雅操,闲居乐道,不修世事。性好学,
以博士征,不就。刺史刘弘荐朝为零陵太守,主者以非选例,不听。尚书郎胡济
奏曰:“臣以为当今资丧乱之余运,承百王之遗弊,进趋者乘国故以侥幸,守道
者怀蕴椟以终身,故令敦褒之化亏,退让之风薄。案朝游心物外,不屑时务,守
静衡门,志道日新,年过耳顺而所尚无亏,诚江南之奇才,丘园之逸老也。不加
饰进,何以劝善!且白衣为郡,前汉有旧,宜听光显,以奖风尚。”奏可,而朝
不就,终于家。
鲁褒,字元道,南阳人也。好学多闻,以贫素自立。元康之后,纲纪大坏,
褒伤时之贪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以刺之。其略曰:
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
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折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
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
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
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
独。”
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
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昔
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赢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
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赢二虽少,以致亲密。由此论之,
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
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
不发。
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我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
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谚曰:“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
惟钱而已。故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仕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
中人,而无家兄,不异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行。
盖疾时者共传其文。褒不仕,莫知其所终。
氾腾,字无忌,敦煌人也。举孝廉,除郎中。属天下兵乱,去官还家。太守
张閟造之,闭门不见,礼遗一无所受。叹曰:“生于乱世,贵而能贫,乃可以免。”
散家财五十万,以施宗族,柴门灌园,琴书自适。张轨征之为府司马,腾曰:
“门一杜,其可开乎!”固辞。病两月余而卒。
任旭,字次龙,临海章安人也。父访,吴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儿童时勤于
学。及长,立操清修,不染流俗,乡曲推而爱之。郡将蒋秀嘉其名,请为功曹。
秀居官贪秽,每不奉法,旭正色苦谏。秀既不纳,旭谢去,闭门讲习,养志而已。
久之,秀坐事被收,旭狼狈营送,秀慨然叹曰:“任功曹真人也。吾违其谠言,
以至于此,复何言哉!”寻察孝廉,除郎中,州郡仍举为郡中正,固辞归家。永
康初,惠帝博求清节俊异之士,太守仇馥荐旭清贞洁素,学识通博,诏下州郡以
礼发遣。旭以朝廷多故,志尚隐遁,辞疾不行。寻天下大乱,陈敏作逆,江东名
豪并见羁絷,惟旭与贺循守死不回。敏卒不能屈。
元帝初镇江东,闻其名,召为参军,手书与旭,欲使必到,旭固辞以疾。后
帝进位镇东大将军,复召之;及为左丞相,辟为祭酒,并不就。中兴建,公车征,
会遭母忧。于时司空王导启立学校,选天下明经之士,旭与会稽虞喜俱以隐学被
召。事未行,会有王敦之难,寻而帝崩,事遂寝。明帝即位,又征拜给事中,旭
称疾笃,经年不到,尚书以稽留除名,仆射荀崧议以为不可。太宁末,明帝复下
诏备礼征旭,始下而帝崩。咸和二年卒,太守冯怀上疏谓宜赠九列值苏峻作乱,
事竟不行。
子琚,位至大宗正,终于家。
郭文,字文举,河内轵人也。少爱山水,尚嘉遁。年三十,每游山林,弥旬
忘反。父母终,服毕,不娶,辞家游名山,历华阴之崖,以观石室之石函。洛阳
陷,乃步担入吴兴余杭大辟山中穷谷无人之地,倚木于树,苫覆其上而居焉,亦
无壁障。时猛兽为暴,入屋害人,而文独宿十余年,卒无患害。恒著鹿裘葛巾,
不饮酒食肉,区种菽麦,采竹叶木实,贸盐以自供。人或酬下价者,亦即与之。
后人识文,不复贱酬。食有余谷,辄恤穷匮。人有臻遗,取其粗者,示不逆而已。
有猛兽杀大麀鹿于庵侧,文以语人,人取卖之,分钱与文。文曰:“我若须此,
自当卖之。所以相语,正以不须故也。”闻者皆嗟叹之。尝有猛兽忽张口向文,
文视其口中有横骨,乃以手探去之,猛兽明旦致一鹿于其室前。猎者时往寄宿,
文夜为担水而无倦色。余杭令顾飏与葛洪共造之,而携与俱归。飏以文山行或须
皮衣,赠以韦袴褶一具,文不纳,辞归山中。飏追遣使者置衣室中而去,文亦无
言,韦衣乃至烂于户内,竟不服用。
王导闻其名,遣人迎之,文不肯就船车,荷担徒行。既至,导置之西园,园
中果木成林,又有鸟兽麋鹿,因以居文焉。于是朝士咸共观之,文颓然踑踞,
傍若无人。温峤尝问文曰:“人皆有六亲相娱,先生弃之何乐?”文曰:“本行
学道,不谓遭世乱,欲归无路,是以来也。”又问曰:“饥而思食,壮而思室,
自然之性,先生安独无情乎?”文曰:“情由忆生,不忆故无情。”又问曰:
“先生独处穷山,若疾病遭命,则为乌鸟所食,顾不酷乎?”文曰:“藏埋者亦
为蝼蚁所食,复何异乎!”又问曰:“猛兽害人,人之所畏,而先生独不畏邪?”
文曰:“人无害兽之心,则兽亦不害人。”又问曰:“苟世不宁,身不得安。今
将用先生以济时,若何?”文曰:“山草之人,安能佐世!”导尝众客共集,丝
竹并奏,试使呼之。文瞪眸不转,跨蹑华堂如行林野。于时坐者咸有钩深味远之
言,文常称不达来语。天机铿宏,莫有窥其门者。温峤尝称曰:“文有贤人之性,
而无贤人之才,柳下、梁踦之亚乎!”永昌中,大疫,文病亦殆。王导遗药,文
曰:“命在天,不在药也。夭寿长短,时也。”
居导园七年,未尝出入。一旦忽求还山,导不听。后逃归临安,结庐舍于山
中。临安令万宠迎置县中。及苏峻反,破余杭,而临安独全,人皆异之,以为知
机。自后不复语,但举手指麾,以宣其意。病甚,求还山,欲枕石安尸,不令人
殡葬,宠不听。不食二十余日,亦不瘦。宠问曰:“先生复可得几日?”文三举
手,果以十五日终。宠葬之于所居之处而祭哭之,葛洪、庾阐并为作传,赞颂其
美云。
龚壮,字子玮,巴西人也。洁己自守,与乡人谯秀齐名。父叔为李特所害,
壮积年不除丧,力弱不能复仇。及李寿戍汉中,与李期有嫌,期,特孙也,壮欲
假寿以报,乃说寿曰:“节下若能并有西土,称藩于晋,人必乐从。且舍小就大,
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寿然之,遂率众讨期,果克之。寿犹袭伪号,欲官之,
壮誓不仕,赂遗一无所取。会天久雨,百姓饥垫,壮上书说寿以归顺,允天心,
应人望,永为国藩,福流子孙。寿省书内愧,秘而不宣。乃遣使入胡,壮又谏之,
寿又不纳。壮谓百行之本莫大忠孝,即假寿杀期,私仇以雪,又欲使其归朝,以
明臣节。寿既不从,壮遂称聋,又云手不制物,终身不复至成都,惟研考经典,
谭思文章,至李势时卒。
初,壮每叹中夏多经学,而巴蜀鄙陋,兼遭李氏之难,无复学徒,乃著《迈
德论》,文多不载。
孟陋,字少孤,武昌人也。吴司空宗之曾孙也。兄嘉,桓温征西长史。陋少
而贞立,清操绝伦,布衣蔬食,以文籍自娱。口不及世事,未曾交游,时或弋钓,
孤兴独往,虽家人亦不知其所之也。丧母,毁瘠殆于灭性,不饮酒食肉十有余年。
亲族迭谓之曰:“少孤!谁无父母?谁有父母!圣人制礼,令贤者俯就,不肖企
及。若使毁性无嗣,更为不孝也。陋感此言,然后从吉。由是名著海内。简文帝
辅政,命为参军,称疾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曰:“孟陋高行,学为儒宗,
宜引在府,以和鼎味。”温叹曰:“会稽王尚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
“桓公正当以我不往故耳。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其九,岂皆高士哉!我疾病不
堪恭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由是名称益重。博学多通,长于《三礼》。注《
论语》,行于世。卒以寿终。
韩绩,字兴齐,广陵人也。其先避乱,居于吴之嘉兴。父建,仕吴至大鸿胪。
绩少好文学,以潜退为操,布衣蔬食,不交当世,由是东土并宗敬焉。司徒王导
闻其名,辟以为掾,不就。咸康末,会稽内史孔愉上疏荐之,诏以安车束帛征之。
尚书令诸葛恢奏绩名望犹轻,未宜备礼,于是召拜博士。称老病不起,卒于家。
于时高密刘鲕字长鱼、城阳邴郁字弘文,并有高名。鲕幼不慕俗,长而希古,
笃学厉行,化流邦邑。郁,魏征士原之曾孙,少有原风,敕身谨洁,口不妄说,
耳不妄听,端拱恂恂,举动有
卷九十四 列传第六十四[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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