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徒歌[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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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四更天,冰冷的云板声遽然刺破了寒夜的寂静,将整座荣府惊醒过来,婆子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满世界散布着噩耗。
贾琮披着衣服,呆呆地坐在床上,在这些日子里,他焦虑过、失望过、五内俱焚过,可当消息真的传来时,心里却只剩下了空落落的感觉。算起来刚过春分才三五天,倒真应了张友士那句“总是过了春分”的话了。想到这里,贾琮平静地唤来小丫鬟说道:“你去回老太太,就说我头晕乏力,等明儿再去宁府吊孝。”说完便一头钻回被窝里,紧紧捂住了脑袋。
次日清晨,贾琮来到宁府,此时府中早已悬缟挂素,由仆人领着路来到天香楼下,见许多道士僧人正在那里设坛,灵堂外一幅挽联大书:“瑶台有月镜奁空,宝瑟无声弦柱绝”,又有“驾鹤西归”等语,不可胜记。灵堂内宝珠一身縗服,哀哀不绝。贾琮跟着众人哭祭一番,又来到贾珍、尤氏处殷勤致意,都是演就的套局,虽然生疏了些,场面上还算过得去。随后贾琮借口病体未愈,便欲离开,贾珍因赶着去看板,也不甚挽留。
出了会芳园大门,身边的随从问道:“琮哥儿,现在就回去吗?”
“回去?回监狱吗?”贾琮满嘴苦涩,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家塾里的叔祖母前儿也殁了,顺道去他家看看吧。”说完便自顾自地向贾代儒家的方向走去,随从们无法,只好跟着。
一路上贾琮感觉胸口像坠了块大石头,穿越来的这几个月,他深刻体会到礼教的强大,《朱子家礼居家杂仪》一篇中,关于为人子女的守则多达十余条,“凡诸卑幼,事无大小,毋得专行,必咨禀於家长…;凡为人子妇者,毋得蓄私财…;凡为人子者,毋得…;毋得…”。礼教在这个时代犹如庞大的水母,挥舞着无数细长的触须,肆无忌惮地钻入人们的身体,像锁链一样紧紧捆绑着意识和心灵,让人痛苦,久而久之使人麻木。
现在终于明白宝玉在晴雯她们被赶走时的心情了,除了偷着看一眼真的什么也做不了。自己大病一场,宝玉闷头生病一个多月,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被淡淡的乌云遮着,仿佛自己的心情一样苍白,乌云慢慢挪开,阳光豁然刺进眼里,直接点燃了他胸中的郁闷,烫的他难以忍受,一声怒吼随即迸发出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
随从们被贾琮的举动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拉住他,试图阻止他唱下去,贾琮奋力挣脱,一边跑,一边继续高歌: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
“老天不许人太贪!挺起胸膛!咬紧牙关!生死容易…”
“生死容易低头难!就算…”
“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苦来我吞酒来碗干,仰天一笑泪光寒!哈!滚滚呀红尘翻呀翻呀翻,天南地北随遇而安,但求情深缘也深,天涯痴心常相伴,天涯痴心常相伴~!”
一曲吼罢,胸中郁闷之气尽出,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喘息了好一阵子才觉得魂魄回到了体内,回头一看,顿时愣在那里:随从们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一个汉子抄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再打量下四周,因为是在巷子里,没几个看热闹的人。
等贾琮喘匀了气,那汉子才信步走了过来。贾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身高七尺有余,头戴折檐毡帽,身穿窄袖青衣,腰间束着黄色战裙和小革带,妥妥的军士装束,年纪大约三旬上下。再细看他容貌,居然是一张很有立体感的脸,贾琮脱口问道:“你是西域人?”
汉子笑了笑,说道:“算是吧,小兄弟这歌真好听,可有歌名?”
“随遇而安。”注1
“能否再歌一回?”
贾琮皱了皱眉头,说道:“在下哪里像个伶人?”
“不不,小兄弟莫要误会。”汉子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着在怀里掏了半晌,摸出一个琉璃珠子,“这个小兄弟拿去。”
“拐子?”贾琮默然无语,脑子里却飞速转开来,“不,应该不是。”
迎着贾琮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汉子尴尬地收回了珠子,贾琮指指地上的人,说道:“他们是在下的仆人。”
汉子点点头,手指凌空虚点几下,几个人立刻活动自如了,“高手!”贾琮看的眼睛放光,连忙喝止住慌乱中的随从们,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下情绪,将《随遇而安》又朗声唱了一遍。
那汉子认真听完,又低头品味了片刻,说道:“好歌!可惜气势比刚才差远了。”
贾琮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心境,叹息着说道:“那是自然的,歌为心声,譬如强弓需佩箭矢,否则只是空拉弓弦而已。”
汉子的脸上首次浮现出庄重的表情,向贾琮拱手施礼道:“受教了。”
“昆仑。”
就在贾琮还礼时,一个极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抬头看去,正撞上两道目光,只感到寒意直透肌骨,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定了定神再看过去,那人正转身离开,衣着没什么稀奇的,唯有一道纵贯左脸的伤疤委实触目惊心。
汉子拍了拍贾琮的肩膀,问道:“在下昆仑,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贾琮。”
见那人已经走远,昆仑忙说道:“等空闲了我去寻你顽耍。”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贾琮满头黑线,这话怎么听都像小孩子话,难道自己的言谈不像个大人?正撇着嘴,小厮怯生生地提醒道:“琮哥儿,家塾太爷家到了。”
贾代儒家的大门洞开着,贾琮猛然想起那个人正是从门里出来的,心里疑窦丛生,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走进代儒家中,发现只有一个老仆在,打听后方得知代儒这几日或在铁槛寺,或去宁国府,不曾回家。
铁槛寺远在城外,看看天将正午,贾琮只好怏怏而回。
回家的路上,贾琮懒得再从宁府经过,便想着从后街进荣府。才过周瑞家的院子,迎面碰见一个婆子拉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边走边骂:“下作小娼妇!成日里主子一样的吃穿用度,指望你伺候好主子,妈妈我脸上也有光,你倒好,惹主子生气不说,还惊动了老太太,你叫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第二章 徒歌[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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