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海历5384年8月--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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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漫漫的长夜之后，我睁开眼，准备出门去看清晨的海。已经有很长时间，我都没去看过海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我，格外想要看一看那种纯粹的颜色。

    我像往常一样伸手推门，门丝毫没有动静。我又用力推了一下，门依旧没有动静。经历过前几天的事情，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她们。

    以前无论她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过就是背着阿蓝给我添上许多麻烦，让我进不了门，让我出行不方便，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把我堵在家里面。如果早早今天不来找我，阿蓝今天也不来找我，或者即便他们来了也猜不到我在这里面，是不是，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门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我开始用力撞门，一下一下，狠狠地撞上去。很快，手臂痛到麻木，门依旧没有动静。

    我停下来，明白自己微弱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撼动眼前的这扇门，麻木逐渐褪去，痛感一点一点重新爬回整个手臂。我靠在门边，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我开始回想我自己已经度过的半生，什么是遗憾的，什么是珍贵的，什么是下辈子都希望继续拥有的，什么又是再也不想面对的。

    我想着，一秒一秒地想着，一秒一秒的，时间过去了。

    后来，我觉得肚子很饿，可是屋子里没有吃的东西。我的行动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我觉得自己很困，很想要睡觉，不是回到自己的床上，只是靠在门边，就靠在门边睡去。有一瞬间，我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时间过去了有多久呢？我依旧不知道。在这个空空的漆黑的屋子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唯有我的身体在不断衰弱。这是我唯一可以感受到的。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我想，不然就这么睡着吧，也许醒来就可以看见海洋魔女和小美人鱼，或者，可以看见自己游在真正的银河里。我的眼皮越来越抬不上去，身子越来越软下去，一切沉重到我终于不再努力支撑住他们，陷入了沉睡。

    我以为沉睡就好了，沉睡就可以让身体和心灵一起逃避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可我错了，也许沉睡会让身体逃离，却不会让心灵有天堂的美好触觉。沉睡了，我的心里也仍然是掉进一片黑暗，在黑暗里无限跌落，像是坠入一个无底洞，却永远记得洞的底端是熔岩。

    我不知道早早和阿蓝会不会来，能不能救下我，但我知道，当我沉睡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原来，即便平日里我以为自己把死亡思考的很通透，也依旧不能像想象中一样平静地面对它。我也忍不住害怕，心跳加速，祷告上苍。我在神志不清的阶段里，依旧怀想着过去发生的种种。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已经没有理由畅想未来，那就让我怀缅过去，只有那些曾经走过的，好的、不好的，才能给我慌张不安的内心一点点慰藉。

    我拼命告诉自己，阿尾，无论是谁也总是会死的，不过就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也许现在走，你还来得及追上已经在那里的父母。也许下一世，你们就可以不用重复这一世的生活。

    当我觉得下一秒就要死去的时候，一个模糊的声音包围着我，它似乎在跟我说话，我想，也许临死之前我还可以听一听这里的语言，就当做一种送别。也许这场送别会成为我新生命的起点，来世，我依旧可以成为海洋里的一条鱼，在每一个日出日落守住火红的霞光。

    我开始仔细搜寻那个声音里隐藏的清晰，四面八方地寻找着，终于，那个声音逐渐显出形来，它在喊着“阿尾，阿尾……”

    那个声音在叫我，是谁？我朝着它走去，它来自一片海水般荡漾着湛蓝色的光芒里。我向着它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楚地看见一张脸，粉红色的皮肤，焦急的脸，那个声音是早早。

    这就像是一场虚无的梦境，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现实。我疲惫地睁眼闭眼，依旧是早早那张漂亮的脸。我努力将嘴角扯成微笑，轻轻地说了句：“嗨，早早。”

    早早被我吓坏了，一直到我吃了东西，恢复了不少体力，她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一副一松手我就彻底跟她说拜拜的样子。而我，心里竟生出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早早在我刚刚神智清明的时候，就颤抖着声音让我离开这里，搬到她那里去，一直到我彻底恢复过来，她都在不间断地提着这个问题。我告诉她说，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以为这样说她就能明白，可我没想到原本还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她，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像火山猛然间爆发了一样冲我大吼：“你疯啦！你差点死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是想在你回来前收拾好那些破石头，你就真的死了！你有没有想过，再继续住下去，万一你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你说啊！”

    我还没说话，早早就嘤嘤地哭出声音来。那一刻，我比早早刚刚愤怒地冲我吼时还要懵，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早早哭，为了我。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长久的时间以来，生活都没有教会我这个，因为我的身边一直都没有可以让我安慰的对象。现在这个对象出现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凭借着原始的本能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小心翼翼地对她说：“别哭了。”

    早早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我别无他法，只能陪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哭声变强再变弱，直至消失不见。

    早早瞪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看着我，满是鼻音地对我说：“阿尾，你还记得之前问我为什么要叫你阿尾吗？”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其实你也可以不解释。”我依旧抱着之前的心理，觉得只要不说出来，一旦有一天失去了，我也可以给自己找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她看着我，眼睛里的光有些亮：“不，我要说。我不可以再逃避。”

    不可以再逃避。其实一直以来，我眼中的早早都是勇敢的，不曾逃避过的，无论是欺负我的时候，追求阿蓝的时候，还是和晚晚赌一个未知结局的时候，她似乎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我，真正逃避的一直是我。我从来都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早早的话还在继续，她说：“你还记得阿蓝生日那天吗？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今天的我说不定就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阿尾，你知道吗？别看我整天好像山呼海唤，好像拥有多少朋友似的，其实我都知道，真心的没有几个。”

    “那天我告白失败，最开始指指点点的，我都看在眼里，不过就是那些和我玩在一起的所谓的朋友们，她们当时谁想过要帮我一把？没有，一个都没有，只有你。”

    “阿尾，我很傻，一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些。我很感谢你当时为我解围。你一定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怕，你也一定不知道，晚晚的事情我有多后悔。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晚晚她没有离开。”

    “可是啊，我知道，其实没有如果，晚晚已经走了，是我看着她走的。她走的时候跟我说，早早，你千万不要成为另一个我。晚晚是个好女孩儿，真的。我也是，我也是个好女孩儿，真的。你也是，你也是……”

    早早后来的话，变得有些混乱，然而她以为我不明白的，其实我都明白。她坐在我的身边，垂着的眼睛红了一圈，衬在粉色的皮肤上依旧显眼。我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尽管似乎，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没有了心疼她的理由。可或许是因为早早说的，我都懂，也都明白，而她没说完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才会真的愿意去心疼这个在别人眼中算是罪魁祸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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