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放鹤季节(四)[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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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剑痴仍以一只手按在楚香玉头顶,浑似不觉双目的痛楚,嘘然道:“有机会我要问问林天南,如今的‘侠是否也已学会了不择手段,甚至偷袭暗算!”
楚香玉面色惨白,兀自申辩道:“刚才你跟我大哥拼命,手足情深,我……我帮他喂你几针没……没什么不对!”李逍遥这才明白,修剑痴在与楚狂生对峙之时为何突然离开,心下猜想:“那时楚二这厮乘乱偷袭,修五侠被风沙迷眼,又在专神与楚大这等劲敌正面放对,竟被毒针乘虚而入,伤了眼睛!想是他惊觉之后,捉了楚香玉,逼这賊子带路来救丁情……难怪修五侠即便在与一嗔禅将斗剑之际,也仍然扣住楚二不放,必是还没找到丁情。”
修剑痴背后突然闪来一道急甩的寒光,虽是猝袭,却先叫唤一声:“断你一臂,救我兄弟!”李逍遥心念急动:“尻!是楚惜刀……”下意识地便要掏剑阻刀,却忘了脉门仍受玄一真人所制,急动不得。噗一声响,黑袖翻处,拍出一道轻飘飘的劈空掌,玄一真人嘿然道:“好刁的刀!但你不该叫这一声……”掌力送出,后发先至,楚惜刀有如断线纸鸢摔到柴扉之外,立时被那两个守候门旁的八百龙刀客点穴拿住。
李逍遥的嘴巴又张开而合不拢,心头怦怦而动:“今儿真是开眼了!传说中的劈空掌都被我见着……”玄一真人收掌隐回袖中,奇快无比,浑似未曾动过手,面对一双双投射而来的目光,他只微微一哂:“他既然懂得先叫一声再出刀,那就不该起偷袭之念。”李逍遥再忍不住,探嘴到这道人耳后,小声问道:“有没考虑过收徒?”玄一真人以签剔牙,笑道:“这年头谁敢乱收徒弟?许多年轻人只知逞强好胜,为求出位,不讲江湖道义!保不住徒儿不害师父这等倒霉,这也还罢了,再说收徒有多麻烦?我师弟玄机就收了个性如劣马的女徒,到处給他惹事,仇家天天上门,搬到深山还不得安宁……”叹了一声,摇头不已。
李逍遥听有女徒,登时表露兴趣:“玄机前辈还肯多收一个麽?”玄一真人笑道:“这要看林月如肯不肯多要个似你这般矬的师弟。”李逍遥一听顿时缩回脑袋,摇头道:“算了,当我没说过。”心下暗思:“幸好没糗到去当林月如的师弟这么丢人!”
修剑痴仰面之时,裹眼布巾上针光荧然,李逍遥瞧得分明,不由暗忧:“楚二的毒针戳伤眼睛,耽搁时辰稍长,只怕毒丝钻颅。就算解得毒,修五侠这双眼难免也保不住!”修剑痴说道:“玄一真人,谢了!”玄一真人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出手相救之举,拈起牙签掏耳,哈哈一笑,说道:“我牛鼻子是修道的,不懂什么是‘侠。我也习武,初衷却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人世间纷争太多,徒伤意气,老道觉得有损无益!”修剑痴冷冷的道:“可你已经介入了纷争!”
玄一真人笑得颇有几分无奈:“人活在世,真的是很难避开一切风风雨雨!
我之所以到此,只是顺路来看看我那女师侄,受她师父所托,要带她回家去,省得在外边跟一些不务正业的小子招是生非。刚才出手打人,实是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李逍遥正要问月如在哪里,楚香玉突道:“玄一真人,你既是来帮忙的,怎能反助修剑痴?瞧他把咱们这儿搅成什么样了……”玄一真人白眼一翻,话声骤转严厉,问道:“你毒针的解药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要老道找你师父要?”李逍遥眼望楚香玉,不料楚香玉也朝他望来,说道:“解药……解药被这小子偷了,问他拿罢。”玄一真人微微一怔,转面朝李逍遥瞧来,李逍遥心下懊恼:“那时这厮挟持于姑娘,还用毒针伤她。解药全施用在于姑娘身上了,哪有剩的?”
但终是不能眼看着修剑痴毒性入脑而见死不理,趁这老道手指稍松,李逍遥急欲挣脱那只被扣腕的手,以便过来帮修剑痴察看眼伤,玄一真人却又拉住了他,五指扣脉不放。李逍遥空有一身内力,却因神门关隐患未除,难以悉数发挥尽致,被这道人制得半身僵麻,动弹不得,不禁又急又恼,问道:“为啥拉住我不放?”只道这老道也有异心,难免担心湛卢剑保不住,玄一真人却正色道:“不可过去!修老五身旁凝聚的剑气可不长眼睛……”李逍遥哪里肯信:“哪有剑气?他真要有这么一股剑气护身,怎会被那和尚所伤?刚才要不是你,他不早被楚惜刀‘挂了?”
“事实是,”玄一真人叹道。“刚才若不是老道出手及时,那独臂小子便真的‘挂了!”
李逍遥不觉移目望向这游戏风尘般的黑袍老道脸上,又随着他的目光瞧向白幔间隙,达摩剑斜插于地,但见一嗔禅将面前那条写有“庄生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字句的白布随风截落,断处齐整,露出一嗔禅将那张愕然不能置信的面孔。玄一真人涩然道:“庄子说,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修老五将计就计,宁挨一剑,引得一嗔自露行迹,堕入他凝守以待的无形剑气之网。似此取胜之道,大概已超脱了武功招式的界限,斗的是意志和决绝。单凭今日这一剑,足以教人明白当年蜀山群侠在剑门关为什么没能堵住修剑痴……”
直到李逍遥看到一嗔禅将脖颈那条环绕一圈的血痕从无到有,骤然溅射殷红夺目的血雾,他才斗然一惊而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结果了这少林派高手?”一嗔禅将怦然倒地,现出身后一块血星斑斑的白布条幅,笔墨狂放,写的是“
天下无敌”四字。
玄一真人垂注良顷,叹道:“这样的剑法虽只一招,隐然已有庄子所云‘天下无敌的意境!”李逍遥心下惊诧莫已:“啥剑法这么了不起?”老苍龙那张枯若无肌的面上竟也微有动容之色,哑声问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圣灵剑法重现人间?”
李逍遥心念一动,不由转面瞧向灵儿。但见她俏面不知为何竟无一丝血色,蹙眉垂目,隐有忍痛之态,双手虚按于江南棋、高拙音两人面门上方,柔腴白嫩的手背一直止不住地颤抖。李逍遥晓得她在施法挽救“姑苏三奇”的性命,却想不到如此辛苦,而那三人并无复苏迹象,灵儿头上已有袅袅淡气升起,珠汗盈额,紧抿的嘴唇嫣红渐褪,看样子绝难支持下去。李逍遥忧急之余,亦觉奇怪:“
记得那天好象看见九戈龙神死状也似这般,中掌的部位是在脸上,其色发紫,不知是什么人干的?姑苏三奇既成了这般,料想他们在此间遇着了那人,灵儿这么辛苦都救不醒他们,到底是怎生厉害的一门掌力呀?”玄一真人亦然蹙眉不明,以他身为武当掌教的见识阅历,居然也同李逍遥这等初出茅庐的小辈一般揣思不透,看不出这种紫色的掌印究属何门何派,眼光不由地转向老苍龙,嘿然道:“
一别数年,不想阁下练成了一门新创的武学,实属可喜可贺!”
老苍龙冷言道:“这不是你们武当绵掌所为麽?”玄一真人笑道:“掌印发紫,分明属于专精阴柔内力之人所留,而且掌淬寒毒,并非武当门人所屑于一顾。老苍龙真不愧是关外头号‘冷面笑匠,随口一言就涂得老道满脸黑灰。”但想老苍龙向来说一不二,从他脸色上看来,显然也感疑惑,既是如此,料来并非“八百龙”所为,可是转念一想:“不过八百龙好手如云,家数各异,就算老苍龙否认是他干的,也许是他别的手下……”眼光投向那个负手悄立的青年男子身影,心中怀疑,试探地问了一句:“还没请教这位是?”
老苍龙以下,垂布掩映中一干身做辽东服色的人均转望那青年男子,虽仍直挺而立,神色间对这一身锐气的男子竟都掩不住恭敬服从之情。这青年男子原本是在看字,不知何时目光已转到另一边,盯住一个俏丽的身影,视旁人宛若无物。玄一真人心中不快,暗觉此人年纪轻轻,却未免太过倨傲,只见刚才那个吹嘘杨叛的关东汉子走将出来,毕恭毕敬地向那青年躬了躬身,转过脸来,昂然说道:“此是我们少主人,尊讳耶律强锋的便是!”
李逍遥脑中一阵钻痛,隐隐约约想起一些:“对了,瞧我这忘性!好像在兰陵渡同这贵少打过交道噢,后来脑子变成浆糊,捣啊捣的就捣没了……”玄一真人微微地嘿了一声,犹未发话,但听门外传入一个暗哑之声,说道:“耶律强锋又怎么了?这里是侠客山庄的磨剑堂,不是关外的黄龙府!”话声未落,一干“
八百龙”的人已然变色。院中噼砰、噼砰两声大响,先前守着柴门的那两人跌将进来,楚惜刀被人救起。
李逍遥随着草堂里众多目光望将出去,只见一大群灰头土脸的人簇拥着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女涌进门来,其中还有抬椅的,君天坐在椅上气忿地扫视满屋里的不速之客,只当瞧见玄一真人的时候,眼光才缓和下来,叫了声“道长”,然后瞪着耶律强锋,质问道:“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有何指教?”
李逍遥心道:“君天这几句话说得倒有点儿气概了,想是来了硬手撑腰的缘故。”望见君天等“侠客山庄”子弟身旁多了几个气度不凡之人,年纪均在四五旬上下,其中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手柱一杆三尖两刃刀,刀杆甚粗,黑黝黝的显得颇为沉重,李逍遥暗忖:“少说也该有二三百斤吧?这阿姨还真是力大哦!”这妇人身后站着阎文亮、欧阳平复两人,却是先前见过面的。另有三人显得面生,左首是个满脸白斑的中年汉子,背后挂着一口刀,右边则有个大鼻老汉,双手粗若蒲扇,一瞪眼便即精光乱射,教人凛然。中间却有个持折扇轻摇的老公子
,眯眼微笑,悠然自得。
李逍遥自是不识,也没人顾得上理会他。那几人看到玄一真人在此,无不惊喜厮见,玄一真人逐个瞧去,哈哈笑道:“你们这伙快要过气的老江湖全冒出来啦?”眼瞅着那妇人,笑道:“好个刁嬷子,嫁了燕垒生做掌门夫人多年,怎么又拎出这口二百来斤的招牌家生了?”那妇人扭脸作嗔:“什么刁嬷子?还是叫我本名刁盈来得利索些,他雁荡派的师娘有啥当头?”那满脸白斑的大汉张大嘴巴傻乐道:“娘子,好久没听到你自报闺名了!”李逍遥想:“原来这笨头笨脑的大叔就是雁荡派的当家人。”脑中想起死在兰陵渡的关鸠,记得他似乎便是雁荡山里出来的。
大鼻老汉却瞪着玄一真人,怒道:“牛鼻子,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你该先跟老汉打招呼才对!”玄一真人笑道:“阿闲头,我如今做了掌教,可不想再被你拉去看什么‘尼姑思凡之类戏了。哈哈,你另搭票友罢!”大鼻老汉摇晃脑袋,声震屋梁的诉苦道:“看了这么多年的戏,没一出比咱倆当年瞧的那一出‘思凡够味儿,你说有多苦?”玄一真人道:“不是呀,最近有一出‘水漫金山不错!”大鼻老汉登时来神:“在哪儿演啦?”玄一真人未及作答,那摇扇不休的老公子插了一句:“你记错了戏名儿罢?该是李求欢演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扮许仙那个是名角儿任求其,最近走哪儿就跟哪儿挨打……”折扇一指,讶然瞪住李逍遥,说道:“瞧,这愣头小子倒有七八分像了!就跟台上那该死的许仙一个德性……”李逍遥不由恼道:“你拿着斯文扇扮公子哥儿,还说我像许仙?”刁盈道:“十二少!我说你几个就先别唠戏文了,这当儿有正经事不是?”
大鼻老汉点头道:“对,虽然外边骚扰庄子的那伙马客被另一伙人挡在了寨外,隘口又有平老四守得稳当……可若咱几个老家伙不及时赶到,天南老弟可就没剩几个门人了!”怪眼一瞪,向一干“八百龙”之人喝问:“大老远的你们这些契丹人来这儿有何贵干哪?”
李逍遥暗忖:“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光靠修五侠一人,又伤了眼,我看决计救不成丁情……”但想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管遇上怎样的凶险,总也要帮修剑痴把丁情解救出去。可眼下最多只有他和灵儿、再加上双目失明的修剑痴,三人怎能办得到?原本可望仰赖灵儿这小姑娘的仙术显显神通,谁料八百龙的高手在此,看情形灵儿的仙术只怕要不灵。李逍遥心下难免忧愁:“别的人我不敢说怎样,这儿有耶律强锋以及八百龙的老大,再加上一个来帮林月如的武当掌门……
啧!若是打起来,三个对三个,就算老修能拼掉对方一个,我和灵儿要捏掉剩下两个那是绝不可能哋!看来糗定了,先前见庄后起火,只道老修有蜀山同门来帮忙,至不济也该派个羽云、任书易来嘛,结果连个影儿都不见。对了,好像他们那边月如也不见了……”
耶律强锋转过脸来,双目锐气凛凛,说道:“家父要我带一封书信給林老爷,途经此地,见有歹人窥伺,便来瞧瞧。未及通报一声,还望恕罪!”君天先前见这帮人个个精悍非俗,目光不善,只道这群关外人要来为敌,听了耶律强锋不失礼数的这番话,倒是意想不到,脸色稍和,随即皱了皱眉,问道:“不知耶律公子见到了何等样歹人?”李逍遥想:“我也想知道。”记得先前有人说是傲雪亲率官军来扰,实难相信。走江湖虽没几日,幸得恰逢其会,他所历之事也已不少,晓得有些事或许是另人所为,不见得官府样样都有份。即便是衙门中有些败类做出不法之事,也不能全都归到朝廷头上。似他所见的朝廷中人,不论傲雷兄妹,还是董抟霄、关保、扩廓诸将,刚正凛然,原非宵小之类,江湖中有些口号喊得响的人哪有一点及得上这些名臣大将?
“我所见到的歹人,诸位只须转头便能看到,”耶律强锋话声刚落,李逍遥便见许多双目光均朝他望来,不由暗吃一惊:“果然栽到我头上来了!”玄一真人回头望着门外,顺手将李逍遥推到墙边,省得挡碍别人的视线。
李逍遥背抵木墙,眼见几个披玄麻大布的人押了一个头发蓬乱的汉子进门,按倒在地。这汉子一身黑甲,头盔面具均失,被一张鳞光闪闪的怪网紧缚身子,手脚缠于网中,勒出血迹斑斑。李逍遥定睛一瞧,从装束上认出此是外边见过的黑氅骑者,不由得怔住。那汉子虽然被缚,仍是桀骜不驯,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占山为王的賊!快放了老子,不然大军一到,杀光你们!”大鼻老汉怒问:“你是何人?”那汉子睥目斜视,冷笑道:“听说过燕云三十六骑吗?”
众人皆吃了一惊,正面面相觑之间,楚香玉却笑了笑,说道:“你满口川腔,如何冒充得燕云悍旅?”那汉子顿时哑然,显是因为身份被拆,心下急思对策。李逍遥不禁望向楚香玉,暗生几分佩服之情:“这家伙原也不是全无能耐,眼光比好多人賊!”
耶律强锋道:“不错,这应该是个冒充官军的脚色。幸而我从关外带了些人马来保护财货,人数不比他们少,才制得住这些假官军。”君天方才明白,动容道:“原来仗义解围的那拨人马是耶律公子的伴当?救援之德,实难回报……”
李逍遥想:“这家伙精!看出姓耶律的这伙人必是有求而来,绝非省油的灯,是以一句‘实难回报就先堵住嘴了。唉,江浙人!”
那黑甲汉子咬了咬牙,突道:“谁说我不是官军?大元官军又不止傲军一家,你们莫得意地太早,快放了我!不然……”十二少自从听出此人特别的口音,眉头已自紧锁,这时忍不住说道:“这位军爷可是杨蛮子的部下?”大鼻老汉以及“侠客山庄”中一些见多识广的人闻得“杨蛮子”之名,尽皆变了脸色。那黑甲战士眼光一狠,叫道:“大胆!杨蛮子是你叫的吗?”
十二少等人更无怀疑,相互对觑一眼,苦笑道:“不错,杨完者杨千户的大号,原非我等草民所能称唤!”李逍遥心下不解:“又搞啥飞鸡?”那黑甲战士大哼一声,瞪眼道:“不错,我们是扮了傲军,那又怎地?反正杨千户也是朝廷倚重之人……”楚香玉却冷冷打断他的话语:“我道是哪个杨千户!原来是他,前年镇压民变,杀人逾万,人称‘屠夫的便是。”那黑甲战士变色道:“无耻闲人!这等子虚乌有之事都编得出来?那年杨大人回乡守孝未满,岂在任上?朝廷的声誉就败在你们手上……”楚香玉听了却只冷笑不言。李逍遥心想:“我和灵儿在外边碰到的那个苗将好生了得,莫非就是什么杨完者?奇了,官军里居然也有苗人做大将哦!”
那黑甲战士瞪视众人,厉声道:“放不放老子出去?”君天握刀的手一紧,身子又颤巍巍起来,涨青了脸孔,目光似欲喷出火来,哼道:“你们杀了我不少弟兄,究竟是为什么?”黑甲战士瞪眼道:“聚众斗殴,目无王法,尔等死有余辜!”君天想:“说得好听!这伙苗军扮做傲雪部下来此乱杀一番,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图谋。”有心查问明白,沉吟的道:“听说杨千户一向广结人缘,哼!
你们大概是为别人办事罢?不知受谁所托?”那黑甲战士冷笑道:“你们不配问老子!”好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刀客忍不住喝骂起来:“宰了你怕不怕?”
那黑甲战士昂首道:“当兵就不怕挨剐!皇粮养活了我一家老小,这条命活该豁出去。不过,这样死我可不服。有种便放开老子,在这儿和我打一架,战斗而死,才叫死无怨言!”李逍遥先前只道这小兵怕死,哪料竟是这般有骨气,不由得心道:“哇,不是真的这等硬悍吧?”那黑甲战士喝问:“敢不敢?”君天冷哼一声,突然横刀削网,他虽伤势难痊,不能使出火云之劲,这一刀却纯以巧劲急削,那黑甲战士乍吃一惊,只道要砍脑袋,待得刀光轻掠,擦身而抹,不沾半点皮肉,才知不过是要替他松绑。李逍遥见他手法精妙,正赞叹间,君天收刀喘气,却见那人身上紧缠入肉的乌鳞网毫无毁损,不由一怔,始知此网必非凡铁所能削断之物。
耶律强锋微抬下巴,以眼光示意松绑,只见黑甲战士身后那个披玄袍之人随手抓扯一把,鳞光倏收,隐入袖里。黑甲战士身上的乌鳞异网霎然消失,跳起身来,喝道:“老子脑袋在此,来拿吧!”猛然一脚跺地,踩碎石砖,整只脚砰然插进地板之下,李逍遥刚“呜哇!”一声惊叫,只道自己瞧花了眼,但听噼噼砰砰一阵大响,那黑甲小兵斗然发力,脚尖铲起大片土石,朝君天等人站得密集的所在倾撒而落,那些少年庄客措手不及,顿时倒了一大片。
李逍遥目瞪口呆之余,不免暗叫侥幸:“没想到会是这样!幸好不是朝我这边铲射大堆石砖……”那黑甲兵夺了一把刀,从满眼纷飘的土尘中看到君天仍坐于藤椅之上,挥刀荡落飞洒的土石,旁边那几个老的都忙不迭地各展身法,拨挡闪避纷头砸落的石雨土屑。黑甲战士猛扑而上,挥刀朝君天劈落,心道:“宰掉这个就够本了……”不料君天的刀先已搠在他腹间,将他顶在半道,血滴淋漓。
那黑甲兵士粗喘一声,手指松开,单刀落地,低头瞧了瞧顶进腹间的刀,面肌抽搐一阵,眼露不解之色,问道:“为何不……不戳得深一些?”君天喘道:
“你……你走罢,我不想杀官军。”把刀抽回,那黑甲战士身子摇晃一下,勉强立稳,怔然片刻,突然冷笑道:“按杨千户的规矩,这样回去也是个死。”李逍遥正想:“何意?”那黑甲战士突然身子倒栽,一个斤头翻起,头脚倒悬,从半空中一头撞将下来,口中大笑:“老子不领你们的人情!”众人皆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颗脑袋已砰一声在地砖上撞碎,君天脚下溅满了脑浆。
李逍遥惊诧之余,委实难以明白:“这小兵的武功怎么会这样强啊?他既然这麽厉害,怎么又急着寻死呢?”君天怒视耶律强锋身旁那个吹捧客,不顾喘息难已,指着那黑甲兵士后背插着的几支透骨钉,质问道:“这人既说要来个公平决死,阁下怎能突施暗算于他?”这时李逍遥才看了出来:“原来刚才那小兵中了暗算在先,才没杀得了君天……”那关东客拿一根老山参自嚼,朝君天笑道:
“为了救你性命,不得不然。”君天怒气未息,心下猜想:“这些关东人手段狠辣,那当兵的必是晓得此节,宁可寻个痛快,也不愿再次落个生受折辱的收场。
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难道也想打丁情的主意?”
玄一真人叹道:“每当我看到杀戮之事,整颗心就跳个不停。”修剑痴虽知“侠客山庄”又有增援来到,却仍扣住楚香玉不放,那阿闲头瞪着牛眼,拉长了脸说道:“心跳说明还活着。修剑痴,你的心还在跳吗?”修剑痴淡然道:“不劳挂怀。”
重剑顿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震响。杨叛把目光从一嗔禅将尸身之上移射过来,瞪着修剑痴那支寻常剑,看不透这口最寻常不过的铁剑如何发出那般不寻常的威力,但杀性既起,脑中也装不了许多顾虑,凛声道:“修剑痴,你的心就快不跳了!”
修剑痴微微一笑:“没找到丁情之前,我这颗心不会死。”
先前那几个关东服色的人动手欲夺湛卢剑未果,虽不死心,眼见李逍遥同玄一真人站在一起,更不敢轻举妄动。李逍遥松了口气,心想:“有武当派掌门在此,料想他们不会乱来。”转头去看看灵儿,但见她身后密密层层的站了一大群人,各皆垂手悄立,不发一言。李逍遥顿吃一惊,手指过去,问道:“灵儿,你后边是什么人哪?”
灵儿面色苍白,垂眸不动不言,似是行功到了要紧关头,哪里顾得身后有何异常?李逍遥正要窜过去把她拉开,那群人已将灵儿围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阴恻恻的话声说道:“找到了!”
但见这班人皆非关东服色,全是披头散发,面如朽尸,身穿宽大黑袍,端的是形迹诡秘,不类常人。李逍遥从未见过十来人全是一般样貌,不由得心头凉起,灵儿的身影霎间被幢幢闪晃的黒袍遮蔽之际,他心中一急,拔剑便来解围,未及冲近,面前阴风倏劲,无数袖影晃闪,送来阵阵腥恶之气。李逍遥一时急难睁眼,脚步亦踏不出半分,脑中顿有沉重之感,心下一凛:“有毒气味!”幸有净衣符随身,拈手一挥,驱去扑面异气。
眼前黑影幢闪,宛似妖魅之舞。李逍遥情知有异,但怎能不救灵儿?提剑硬要冲入那群袖影曳挥的人丛之中,耳边荡生一片吃吃腻笑之声,袖风扑簌簌地拍打过来,李逍遥急换身法避开,忽见那十数张朽尸之脸霎然急变,一时仿似妙龄少女,绯颊桃靥,一时又幻作戏台上的大花脸谱,变化莫测。
李逍遥正看得眼直,那阴恻恻的话声骤然入耳:“眼花缭乱!”袖影连成一片,斗地模糊开来。
乱!
一时之间,李逍遥仿佛疯魔一般,神智昏乱。玄一真人本要拉他一把,哪料李逍遥这时认不得人,挥剑就砍。湛卢何等犀利,以玄一真人的武功也不能直撄其锋,口呼邪门,后跃不迭。
沈璎璎见状,变色道:“中邪了!”若是别人也还罢了,可这是她的“咬遥”,哪能不理,想起墨近朱便在一旁,急忙推他上前,催道:“这帮怪人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快赶走他们!”墨近朱虽不愿帮李逍遥的忙,但见这帮人形迹诡异,宛如群魔乱舞,惟恐危及他的心上人,不容多催,挺着昆吾宝剑便来驱赶。不料刚踏出一步,那阴恻恻的话声倏然入耳:“变乱而定!”袖影霎时不动,只见一只白惨惨的枯手朝墨近朱这一边虚抓一把。
定!
沈璎璎见墨近朱止步不前,只道畏怯,怒而欲催,竟然口齿不动,她一惊之下,顿知连她自己也突然间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这等情形委实如遭梦魇缠身一般,却又不明所以。君天看出不妙,忙道:“有劳几位叔伯前辈出手,莫让他们伤了沈姑娘!”其实无须多言,燕垒生夫妇和十二少等人亦知来者不善,急抢上前,但见袖挥袂影,透送靡靡之气。那阴恻恻的话声笑道:“定而入眠!”袖影款款而摇,恍似水波微漾。
眠!
眼见一干同伴纷纷昏睡倒地,犹如烂醉沉酣,那个名唤阿闲头的大鼻老汉总算老于江湖,抬手遮眼之际,转面怒问:“怎么回事?”因见那茅山好手欧阳平复便在一旁双手挡眼,阿闲头不由又道:“这干人生得跟僵尸一般,你茅山派不是会赶尸吗?”欧阳平复却觉那群异人并非鬼怪化身,说道:“是咒术!”阿闲头没等听清他如何作答,先已栽到一旁鼾声大起。
“茅山派?”那阴恻恻之声突然钻入欧阳平复耳朵,便在袖影晃动渐急之际,欧阳平复已捏诀在手,但见那片袂影中倏地探出十数只枯干惨白的手,朝他面前大做攫抓手势。欧阳平复未及发出万花谷法术,脸上突然多了许多淤青的指印,身子一震而倒,双眼发直,手脚痉挛不已。玄一真人探眼瞧见这名万花谷弟子
脸上的指印赫然组成一个清晰可辨的大字,不由怔住。
封!
正如脸上这个字所隐含之意,欧阳平复遭受咒封所制,非但使不成茅山术,自身更受无穷苦楚,无法以言辞所喻。此时耶律强锋、老苍龙、修剑痴三人均已察觉这干异人的来意,不约而同地出手。那十数人围定了灵儿,但在她颔首凝眉的情态之下,竟屡难探手抓到她身上,仿佛有一副无形之钟罩住她身子,半片衣衫也沾不着。
此间除玄一真人之外,同时出手的三人均是何等了得。耶律强锋荡袖之间,手上突然多了一大簇无柄之刃,飕飕激射,那十余个黑袍异人顷间尽皆断颈,但只一转瞬,头颅又好端端地回到那干人的颈上。一个阴恻恻之声桀桀而笑:“强锋,你的碧落之刃伤不了我们巫统的人!”
老苍龙双手互做撕扯之状,倏然间爪影满空,劲风呼啸宛如龙吟夔嗥,端是声势惊人,摧肝裂胆一般。玄一真人眼为之眩,不由动容道:“不想你的八荒奔龙爪已然练成了!”话音刚落,大片碎袍犹如风卷落叶般地抄入老苍龙双爪之中,呼啸之声乍起而收,灵儿身旁除了满地碎衫仍在飘舞未定,那十数人霎间不见了。
耶律强锋闪身立到灵儿之旁,凝袖拈刃,护着这娇怯怯的绝色少女。但听远出传来一声渐渐低缈的嘶笑:“今天来得不巧,小姑娘身边高人多,改日再作计较!”笑声霎然隐去,玄一真人不禁变色道:“什么‘巫统?如何这等诡异!”强锋、苍龙虽仗身手非凡,合力驱走了那干异人,亦感他们并没大败,决不会甘罢。“八百龙”来自关外白山黑水,于中原武林纵然摸根知底,早有异志,但也是今天才头一回听闻“巫统”此名,哪知是何路数?不禁眼光齐望旁边这仙灵出尘的少女,心中疑惑:“这等样与世无争的小美人,如何引来异人纠缠?”
李逍遥本在疯迷之中,倏感后脑勺一阵钻髓般痛,猛地痛醒过来,转面见到修剑痴从自己脑后拈回三枚银针,飞拔而出,这时才知修剑痴以银针之法解去了他身受的咒封。神志在剧痛之中渐渐回复,难免奇怪:“修老五怎会晓得解咒之法?”但听修剑痴冷冷的说道:“巫山之阴,栖有一族异人,在蜀地无人敢惹,自称‘巫统。”
玄一真人奇道:“既是蜀地秘族,他们怎会来淌这浑水?”修剑痴冷冷的道:“既是浑水,谁都淌得。”李逍遥想起一事,转面问道:“修五侠,你眼睛的毒针……”修剑痴道:“我用蜀山银针自救之术,闭了几处要脉,一时尚且无碍。”虽是这般若无其事,李逍遥靠近一瞧,看出他双目被毒针贯透,实已无望复明。
李逍遥心中一阵难过,不由转面去瞧灵儿,暗思:“或许只有靠这小妞的傻灵傻灵仙术,方能帮修老五瞧瞧还有没得治。”但见耶律强锋把两支手指搭在灵儿皓腕之上,这小姑娘低首含眉,凝神入定,竟似毫不察觉。李逍遥不由恼道:
“干什么?”便欲抢身过来,却被那生嚼老山参的关东客晃身挡住,李逍遥使开风魔身法,居然穿不过去,不由心下一惊:“这家伙看似平庸得很,如何有这等好身法?”先前只道此人除了只会吹捧自家伙伴之外,并无道行,哪料单以身形步法而论,便不弱于他。抬眼瞧见面前晃动一张蜡黄之脸,这汉子双目无神,貌似病夫一般,少嚼一口老山参只怕都要站立不稳,一旦展动身形,顿时显露出移形换影般的玄妙轻功,任凭李逍遥左挪右闪,便是过不去。
玄一真人不禁微哂一句:“杜黄皮,怎么欺负起小孩儿来了?”那参客裂嘴一笑,眼皮抬起,目中精光烁然,瞪着李逍遥气恼的面孔,说道:“我老杜十年没踏进关内一步,除了厉风行以外,小子哎!你是我进关以来遇着的第二个轻功好手!”李逍遥气恼之余,闻得此言,不禁一愣,问道:“我轻功很好吗?”杜黄皮嘿然一笑,转身之时,手中多了一把断剑,头也不回地飘然而走,说道:“
若能拿得回湛卢剑,那便称得上一号人物!”李逍遥脸色倏变:“尻!这家伙手也不慢……”
杜黄皮嘿嘿的笑道:“回家问你师娘去,小子哎!打听打听我老杜‘万里独行雕这个名号的来历……”因觉身后并无动静,不由回头一瞧,想看看那大眼瘸儿有没跟来,却没见着,心下诧异:“小瘸儿一听我这绰号就吓跑了不成?”
方一转回脸孔,却与李逍遥撞个满怀。
“顾名思义,所谓‘万里独行雕多半是指既能飞,爪子又快又狠……”李逍遥不慌不忙地收好失而复得的湛卢宝剑,瞅着杜黄皮错愕不已的脸色,说道。
“可是我家老婶说得好,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顾名思义自然是一点没错,杜黄皮既得“万里独行侠,关外第一雕”的美誉,非但轻功了得,手上亦有过人之能。但不幸他这次遇上了昔日冠绝天下的第一快手,亦即盗侠所传“飞龙探云手”,莫名其妙地便失去了刚到手的断剑湛卢。
李逍遥转身飞跑,免被这轻功老手又来纠缠不休,眼见耶律强锋附掌于灵儿后背,两人头上同升淡淡白气,他哪知灵儿身受之苦正获缓解,只道这贵少意图不轨,急来推阻,口中喝道:“怎可造次?”耶律强锋发送真气输給灵儿之时,口中兀自能够悠然说话:“这位小姑娘端如菩萨转世,岂能多受苦楚?为免被巫族再来纠缠,须得与在下同行,也好有个挡风遮雨的所在。”
“什么?”李逍遥一听到这话,不禁心头火起。灵儿先前施法救人,纯出仁厚之心,恁耐她身怀六甲之下,真气不够,又为了分神旁顾,想助李逍遥一臂之力,刚才唤咒不成,反遭八百龙“六壬遁甲”所制,伤及自身,徒受百蚁啮心般的苦楚煎熬,她外表柔弱,其实性子倔强,为不让心上人担忧,只是竭力忍耐,一声不发。此时得到耶律强锋输气相助,缓过神来,方才微睁双眼,听得这贵少之言,又见李逍遥那般神情,她一时未及想明此中原委,一个秃头老者的身影已遮住了她的视线。
老苍龙听到了耶律强锋之言,面色稍现不快,旋即隐去,转面瞪视李逍遥,毫无表情的说道:“老夫听闻,傲雪身边总有一个瘸腿小子,仗着不知哪儿偷来的湛卢宝剑,连伤我‘八百龙好手。想必就是你了!”说到最末那一句,眼中精光一翻而闪。李逍遥本待奔到灵儿身边,不料去路受阻,老苍龙身形矮小,腰杆挺直也不及他半头。但就是这样一个没精打采的小老头,居然像一座横亘万里的大山一般无法逾越。
灵儿听得老苍龙之言,而李逍遥竟未否认,她眼光不禁黯然,但觉这秃老头全身就像绷紧欲发的强弓,凝聚杀气于一线间。既知爱郎有危险,她怎可坐视?
急欲起身,纤肩却被一只手按住,耶律强锋说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灵儿不明白强锋意指老苍龙与李逍遥之间顿起的杀机,实属“八百龙”与北国傲家之间的恩怨,她哪里知道在这些关外人眼里李逍遥其实已算傲家的人,只当他是她最亲的人,心想:“怎会与我无关呢?他是灵儿的夫郎啊……”
李逍遥被老苍龙眼中的精光射入心底,不由自主的一慑。情知这老头说话间随时便会以厉害手段对付自己,方欲全力以待,突然又转了念头,沮想:“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前我逍遥儿只是村里的小混混,怎么可能转眼就有资本跟八——百龙的老大来一场‘高手过招?事实上,不论我用什么招式,防不防备,他一伸手就能把我搞定。刚才我见过了这老秃子的什么‘八——荒龙爪手,还真不是玩儿的!尻,反正我怎么都打不过他,这座大山是决计翻不过去哋!”
玄一真人毕竟是老江湖,看出这大眼少年突然间懈了劲儿,想是慑于老苍龙盛名之威,提不起斗志,忍不住笑嘻嘻地踱了过来,说道:“苍龙老大可不比黄皮老杜,小兄弟你怕是自然免不了的。可若老苍龙即便要取你性命,须得一招了结方显得手段,倘然多出一招半式,那也有损他老苍龙的令誉,并且于身份不合。”李逍遥看出老苍龙眼露杀机,暗忖不是对手,原本毫无斗志,听了玄一真人之言,看似游戏风尘,其实大有玄机,顿时心念一动,暗思:“赢是没指望,但或许我能接住他一招半招,那也保不准。”
老苍龙瞥目瞧向玄一真人,冷然道:“这么说是考较我来着?”
“考较不敢,”玄一真人微笑摇首,“当年岱宗一会,你考老道不倒,老道也较你不下。如今你练成了‘八荒天龙,就更别提了!”
李逍遥先前便有猜想,闻言方得证实,心道:“原来这两人果是老相识,却不知当年他们相互考较啥?”老苍龙道:“你如今已是武当掌教,又练成了绵掌绝学,内力修为比起十年前只高不低,何必硬要扯自己矮半截?”李逍遥愕道:
“我没当掌教啊……”随即搔头失笑,转头望望玄一真人高出半截的瘦躯。
“掌门那没啥意思,”玄一真人蹲下去察看阿闲头何时能醒,口中笑嘻嘻的道,“这些年倒是我那不长进的小徒儿张邋遢渐渐地混出息来了,整天在揣摩鸭子相戏,说是要悟什么太极拳。这武当掌门早晚要归他做,话说回来,我看这小瘸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老苍龙你若能一招撂倒他,老道甘拜下风。”李逍遥变色道:“你别怂恿他来打我呀!”
老苍龙冷哼道:“我是何等身份!要取这无名小卒性命,何须亲自下手?”
杨叛应声而出,惦记着先前撂李逍遥不倒,心有不甘;当老苍龙投目示意之时,重剑一提,厉声道:“小賊,先前若没这老道作梗,你已经在九泉之下喝孟婆汤了!”这口重剑非但形状巨大,更是漆黑沉浑,不下三五百斤,杨叛却随手挥起,宛如拈的是轻翎薄羽。单凭这份劲道,已足令李逍遥脑中大敲闷棍。
玄一真人是武学耆宿,并不精于巫术之道,捏了阿闲头半天,没能解除禁咒,既觉没面又感失望,不由恼火,听得杨叛这般说,便即哼道:“以你杨叛在关西武林的身份,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动刀动剑,又算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但就算老道不帮他挡你那一下子,凭你杨叛的道道儿,要要他性命只怕也不那么容易!”李逍遥不安道:“你别激他来杀我呀!”
杨叛脸色发青,转视李逍遥那不知所措之态,凛声说道:“小子,老子坐着就摆平你,无须起身……”李逍遥原本毫无把握,只想拉起灵儿就跑,但又不忍弃修剑痴和丁情的安危于不顾,转面瞧见灵儿被耶律强锋所绊,想拉她同逃委实已不可能,除非击败这些关东好手,否则无望全身而退,非但救不成丁情,更不免要连自己小命也丢在这儿。正踌躇间,听到杨叛把话说得这等自满,立时接口道:“坐在椅上跟我打?你说了可别赖噢!”
话既出口,看到杜黄皮摇头示勿之态,杨叛突然后悔,心道:“这小瘸子身法诡异,打起来他会跑来跑去,却叫我怎么追?”正懊恼之间,李逍遥却道:“
放心!你只须屁股不离椅,我是不会占你便宜哋!至少不会占得太多,跑到门外那是不可能哋!”杨叛见他说话间不时目望那美貌少女,眼中难掩忧色,心下便想:“瘸子挂心这少女,谅他不敢挟宝剑自逃,但也要防着他情急之下自顾逃出门去……”提身带椅,一纵而落,挡门而坐,方感放心,杜黄皮等人却摇头不已,各皆暗叹:“没比划就先输了脑子!先前这小瘸儿是从后窗溜进来的,你却挡哪门子的道啊!”
李逍遥见这汉子身不离椅,居然一纵甚远,稳稳落地,不发声响,心中又多了一层忧意,却笑道:“你搬到门口去坐,是不是想随时开溜啊?”杨叛本意是防他溜走,反被说成是预备开溜,不禁恼道:“我重剑发出,其劲足逾数十尺,小子你到时别跑就成!”说着,移椅靠墙,免被说成把着门儿顾着开溜。李逍遥心下暗苦,嘴上却笑:“我不会闪到你背后去偷袭,你若觉得靠着墙坐大概稳腚些,原也无可厚非对吧?”
灵儿急想上前帮忙,怎奈耶律强锋按肩的那只手看似轻不着力,却令她挣动不得。强锋有八百龙的“六壬术”相护,又站在她身后,灵儿的仙术对他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就连“回梦咒”也使不上。李逍遥哪知她的困境,心想:“危险之时,只要灵儿还能用金刚咒帮我护身,起码先死不掉再说……”杨叛却哪給他多说的机会,大喝一声,挥重剑当头打来,其时两人相距何止十步之遥,中间留一大块空地,其余的人早退到墙角,便连君天也想看看李逍遥将会怎样死法。
在杨叛重剑荡击之下,岂止其他人料定李逍遥必无活命的机会,甚至连灵儿也满心惊恐,急欲用“金刚咒”庇护他,却毫无应验。李逍遥本想逞快剑之威,先发制人,但却不禁转念:“先发制人不是我的特长,何况小桃的快招我越练越觉没谱,别一错手要了人命就不好了……”这一犹豫,顿失一线先机,情势登时不好。
杨叛这一招的名堂唤做“天九重”,虽是一招,其实套藏九层变着,每一轮荡击便会随之递增一层变动之势,九轮既成,剑势催至无以复加。但又能有几人能在他重剑劈斩之下熬到第九轮荡击?
非但君天等人见到这等层层摧荡的剑势而为之动容不已,玄一真人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天九重,据传是轩辕大师于昆仑绝岭遇‘斗垮天前来衅斗而悟,剑意中的九层攻势,逐层递进,原是为了对付斗垮天的九道刑天战气而创,传給杨叛也算传对人了,他天生膂力过人,借助重剑之威,单凭九层剑劲刚猛之势,杀性已在当初姬轩辕之上。若是我那徒儿张邋遢在此,太极剑尚未草创而成,他也没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第一道重剑的劲气当头摧落,李逍遥哪有时间去想应接之招,心为之慑,下意识地便要后退,但没等他展动身形,杜黄皮有意无意地移身封住了他的退避余地。李逍遥除了大叫晦气,没别的选择,着地翻滚,避过剑气锋头,犹未缓过劲来,第二道劲气摧至。
灵儿惊道:“逍遥哥哥,你袋子里有一张金刚符,快唤咒施用!”李逍遥心中苦笑:“这当儿我哪有工夫念什么咒、找什么符啊?”因觉躲不开,不及多想,急催真元护体,反撩一剑,正是小桃的“一字追风”。后发先至,杨叛见此招除了快速之外,并无出奇之处,但也不敢托大,腾身带椅一跃丈许,避过湛卢的锋芒,同时催送第三道劲气扫击而来,李逍遥变招不及,一脚顿地,身子已到了横梁之间,却惊出一背冷汗,心想:“第三层剑势果然比头一轮强多了,想必第九轮更难对付。我不能这么被动挨打,得来个反击!”趁着身在高处,一剑飞削,划个交叉,喝道:“十字电光剑!”
玄一真人叹道:“这一招反击有点意思了,只是慕容家的剑法向来不讲快,讲的是博采众长,用这一着快剑谋求反客为主,非慕容世家之能……”李逍遥不禁暗佩:“牛鼻子真牛哦!这样快都看得出我剑招的来历!”梁木突折一段,砸在他后背,虽有真元护体,究也吃受不起,嘭一声落到地上,听得灵儿惊呼一声,才知快招果然奈何不了杨叛,第四重劲气来自另外方位,想是杨叛又挪了椅子
,出剑追上梁间,将草堂茅顶摧出一个大洞。
这时李逍遥已经熬过了四重昆仑剑势的纵横逼迫,起身之时,突觉喉头发甜,鲜血上涌,猛然咽回肚中,耳听得杨叛凛声说道:“没有几人能躲过我第五道剑气!”李逍遥伸手做了个“来吧”的手势,勉强提神,心念急转:“不知我眼下能使成几分乱剑威力?”犹未忖
第十八章 放鹤季节(四)[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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