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放鹤季节(五)[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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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不由一怔,只觉无比迷惑,似幻非幻,一如那日在兰陵渡林居士为李逍遥招魂时的情景。可是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眼波恍惚得一霎,再瞧过去,修剑痴身后哪里有那样一个灰衣僧?
“我怎么战胜玄一老道嘛!他可是牛得很,而且比我耐得住……”虽说心里叫苦不迭,李逍遥却也稍刻不敢懈劲,从灵儿盈盈投望的秋水双瞳里,仿佛听到她用心声在給自己鼓劲,一声声地打气:“撑住!撑住!撑住哦!”
当此情势之下,虽然有如骑在虎背,李逍遥不得不撑下去,渐渐的只觉眼前金星乱晃,肩膀几欲失去知觉,但仍得凝守“剑二”之势,静而制动,蓄势不弛。又熬了一会,不仅灵儿在替他鼓劲,便连君天等年轻一辈也受感染,情不自禁地发声鼓噪,为他加油,内心之中皆把自己想象成这个力挑玄一真人的少年豪杰,为别人喝彩的同时也无形地是为自己励志。其中自然要以沈璎璎的叫声最响,于文凤也暂时忘了别的,转头給李逍遥低呼助威。有几个八百龙的低辈弟子叫了几声,被老苍龙严凛的目光转来一瞪,登时收腔,但没过一会又跟着连喊:“撑下去!”
虽受鼓舞,毕竟手酸难耐,李逍遥又感撑不住了,心想:“举着这麽沉重的大杵,这可不是玩儿的!不行,我真的要反击了,免得力气耗光……”但以他目前的修为怎能瞬间突破玄一真人凝聚数十年功力而成的“先天无极圈”?纵想反击,实是无隙可钻,毫无得手的机会,哪怕一丝侥幸取胜的指望也没有。
大片鼓噪声中,玄一真人突然下了决心:“不行,毕竟我年纪大,长时间倒挂着身子腰疼得紧,甩手太久也累,怎耗得过年轻小子?既已看出这小子头顶盖便是一处补不了的破绽,何必还要陪着干耗下去?”便在李逍遥暗感不能再支撑下去之时,围笼在身旁的密集绳影骤然往上回缩,玄一真人喝道:“小子,我要攻你天灵盖了,当心守好啦!”修剑痴等人闻声皆佩:“玄一真人动手之前先出言示警,果是前辈高人的风范!”楚香玉却想:“这老道蠢得很!干嘛要提醒他?”
其实李逍遥听到那一声提醒之时,为时已晚。玄一真人手比嘴快,笼天旋舞的绳影夭矫急荡,便即拧转一线,劲道透布而下,绷直如棒,仗着居高临下之势,变招飞刺,直取李逍遥一直护不全的头顶心,从高处觑得分明,口中叫了声:
“小子,原来你头上长有三个旋儿窝窝!”灵儿看到这老道变化杀招,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但听到玄一真人这声惊噫,她不禁心想:“三个吗?”
在所会的三招圣灵剑法中,数“剑二”为李逍遥最熟。当初在仙灵岛上,灵儿把其中两个变着传給他,就她所领会的诀窍,分解得极为详尽。凭李逍遥习剑的聪明和善于变通的思路,一夜之间便在灵儿指点下把水月宫主分拆的两个变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合而为一,还原其“剑二之无色无相”的本貌。并且用这一招击退了苗疆高手姬灵通。
此时不容多思,“剑二”中的两个变着又应变而生。当玄一真人急收绳圈之际,飞旋而拢的圈心便有如李逍遥眼里霎间闪现的涟漪,仿佛雾花水月,激发一道空灵缥缈的剑意,抬杵便随着绳圈而上,点入旋转变小的圈心。若是换作别的对手,这一剑直注而入,无疑已破了布绳所旋结而成的圆浑剑势,非当即认输告负不可。
玄一真人毕竟是武当名宿,于这“先天无极剑”之上已有半生的浸y,岂容被人轻易捣破?不等铁杵撞入圈心,他手腕倏晃,变招为“否极泰来”,原本绷直的布绳竟似游龙缠柱,手捏“困”字诀,曳绳缚住了大杵。但这样一来,他先前直取李逍遥头顶心的那一剑也就不得不半途而罢。到了这时,玄一真人心头的惊疑困惑之情无以名状:“究竟是我遇到了剑术奇才,还是圣灵剑法的招式神妙而已?这少年的剑法怎会如此令人捉摸不定?”
玄一真人变招为缠,修剑痴虽然看不见,亦能听风辨觉,心下一沉:“老道仗着剑术深湛、内力浑厚,硬要来夺下铁杵了!”本想提醒李逍遥当心铁杵不保,但转念间忍语不发,心想:“还是让他自己去体会为好!”
李逍遥倏感铁杵受绞,几欲脱手飞出,立时便知玄一真人硬来夺他的兵刃,毕竟先已防备这老道所持布绳的克制兵刃之能,一惊之下,心念急转:“怎么办?我该是赶快变招呢,还是……”思犹未定,随手推杵一捣到底,仍将“剑二”
的攻击之势推至极致,无须思定而行,下意识地作出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反应,正合“无色无相,心无尘垢”的圣灵剑意。
修剑痴究是知剑如己,为李逍遥所选的大铁杵虽说沉重难持,以李逍遥的机变和内力,一旦使开来,玄一真人想用布绳夺下这根重杵谈何容易?布绳缠杵拔扯,玄一真人只道这少年必会惊慌失措,无论变招还是硬抗,都入他心算之中,自有苦头等着李逍遥来尝尝。不料他老人家又错了,这少年从一开局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玄一真人所有的想法均套不到实处。大杵被缠扯之际,李逍遥既不变招也不硬抗,而是来了个顺水推舟,直接把大杵随着布绳拉扯之势撞到玄一真人面前,去势更急。
这一来,原本是李逍遥的难题便变成了玄一真人自己要面对。势若骑虎,玄一真人若仍拽杵不懈,大杵就算从李逍遥手里拉脱,也必将挟着两股力道急撞之势痛捣玄一真人心窝;若然他改变绳拽之法,就算放开大杵不缠,业已不及从容避过杵头急撞的势头。眼前原本笨重寻常的一根大杵,突然间变成了势不可挡的擎天剑,对于下边这个平时连路都行不稳当的小瘸儿来说,一切都改变了。至少在玄一真人眼里,这少年已成他生平最无法捉摸的劲敌!
然而这当儿李逍遥犯了个幼稚的错误,或许是生怕铁杵当真离手飞出,抑或由于担心玄一真人被他撞伤,跳起身来,回扯大杵,同时飞脚倒踢金钩,又似是想把玄一真人那瘦弱的身子从大杵剧撞之下先行踢开。修剑痴单凭风声变动,便能明察无误,不由面色铁青,斥一声:“多此一举!”
以玄一真人临敌交手经验的老到,岂能放过这等良机?右手转绳横拽大杵,劲道不减;左手从袖中翻出,喝一声:“当心绵掌!”灵儿不禁又紧张得气息也透不过来,但见李逍遥虚踢一腿,变势倒也奇快,抢在绵掌按到肩头之前,迅即以飞龙探云手法中的应变之着横臂相迎。这一下快虽快矣,灵儿和修剑痴素知李逍遥拳掌功夫差劲,登时暗叫不好,修剑痴更恼道:“有剑不用,竟然舍长取短!同玄一真人对掌,你这身笨骨头想不散都难!”
唯有于文凤见状暗喜:“碰上了‘木灵,叫这老道的老骨头想不散都难!”李逍遥自是不蠢,明知自己拳掌本领不济,若无恃仗,哪会以手臂硬抗?他抬臂相迎之时,玄一真人已看出手法虽妙,却无甚威胁,显然是不谙掌功。原本使出五成内力发掌,转念一忖:“这少年既不会掌功,我只须出三成力道将他震倒便够了,何必伤他筋骨?”一面将掌力送实,一面拽绳拉杵,要教这小子两头不能兼顾。
其实李逍遥并不兼顾,左手迎掌,任由“木灵”反震玄一真人的掌力,心思却转到大铁杵上,当玄一真人发劲拽杵之时,李逍遥换招变生“剑三”,大杵顺势脱手,呼的摔向玄一真人面前。这时玄一真人左肩剧震,三成掌力反撞而回,犹未弄清究是何故,大铁杵又迎头砸将上来,顿受两头夹挤,饶是他修为精湛,顷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却赞出一声:“好小子,来一个‘咸鱼翻生就把老道逼绝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仰面上望,耳边轰响一声,梁木折坠几段,砰砰而落,屋顶破了个大洞,玄一真人拔身高纵,连连变换身法,使出最负盛名的武当“梯云纵”,霎间冲上天空,避过大杵撞击的威猛势头。草堂内虽然彩声四起,老苍龙、修剑痴、耶律强锋等几人却都心知肚明:“老道被一个无名小辈逼得这等仓皇狼狈,若是单以比剑较技而论,不能说这就算输了,可他一点上风也占不到,却是毫无疑问!”
李逍遥跳起身子,抄住大杵,落地时只觉胸口扯裂一般的痛楚,稍运真气,内息纷乱难定,尤其是左膀良久没有知觉,心下吃惊不已:“玄一前辈绵掌的后劲恁等了得!我戴着抵挡强力冲击的木灵尚且如此,倘若没有此物傍身,岂不是被他一掌就把我按趴了?”眼前袂影微晃,玄一真人又浑若无事地立在面前,摇动胳膊,皱眉道:“三成掌力震回来二成半,还好老道没把劲道使足了,要不然这身老骨头怎挨得消?”拿布条拂落道袍上沾着的茅草屑,瞥眼瞧见李逍遥犹能站立不倒,不由得微微点头,随即眼光精闪,问道:“准备好了麽?剩下的两招可就很难捱了!”
李逍遥也知难捱,心想:“我左半身还在麻木呢,捱是捱不起了,只好抢攻!”提起大杵,呼的挥动,向玄一真人面前划去,使的正是“剑一”的招式。玄一真人本想先行出手,但却转变念头:“这小子斗得性起,势必仗着年轻力壮,在剩下的两招时间里向我抢攻。这回我不妨以逸待劳……”心思尚未转过去,大铁杵已挟带劲风啸扫而来,原本寻寻常常的一个“之”形剑路,突然变得势不可挡。
玄一真人脑海里顷间转过许多所能想到的应变之招,亦感摧不透“剑一”的无形侵蚀之势,上、中、下三路霎时全数被封绝,哪有半点回旋余地留給他?到得此刻,李逍遥才知何以这招剑式最是难破。处于守势之时,不论玄一真人还是姬灵通这等武学名宿面对“剑一”,看到的只是一堵似幻似实的坚墙,仿佛天堑横亘,既看不到墙后的对手,更逾越不过;它一旦易守为攻,便不留給对手丝毫的余地,“之”字的那一点更是一击必杀的终结着数。
只是李逍遥绝不情愿点杵完成这最后的一笔,若是性命相搏,而且功力与敌人旗鼓相当,心存一念之仁有时反会給自己招致杀身之祸。此时虽然只是在比剑,其情势之险决然不在真正的厮杀之下。便连灵儿也知他们两人之中任有一方稍有差池,势必非死即伤,就算只是受伤也绝对轻不了。她难免既紧张又担心,偏生不能上前帮忙,只恐玄一真人全力反击之下,一失手便伤了她的心上人儿。
其实玄一真人身陷“剑一”无所不在的羁绊,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反击的念头?此间众人先前见李逍遥轻功神妙,以此推想,皆以为一到比剑之时,在玄一真人浑厚绵密的“先天无极剑圈”压覆之下,这少年必仗轻功之能四处逃避,谁知实际情形恰好相反,面临“剑一”不留余地的摧击,反而是玄一真人尽展武当身法一退再退,顿时显得只有闪避之力,而无还招之功。此中变数之大,难免令人哑然失声,连老苍龙和耶律强锋亦觉难以置信。
楚香玉另有高见:“我看玄一真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而是要等看清了那瘸子使的旁门剑式之后,才会給他致命的一击。”朱每兑深以为然:“对呀,这种妖邪的剑法其实并不怎么样,正道永远在我这边……”
斗至酣处,玄一真人和李逍遥眼中只有对方,哪有闲暇理会旁人的风言碎语?虽然如此,两人所虑者却大相径庭,李逍遥原本担心熬不过五招之限,此时却怕收势不住,万一误伤了玄一真人,实是过意不去。一场比斗,虽说各不容输,玄一真人几次手下留情,李逍遥岂有不知?
但在玄一真人心里,真正顾虑的却是李逍遥迟迟不肯点完的那最末一着,情知这才是“剑一”攻势中最可怕的必杀手段,他一退再退,便是全力防着这一击。然而最令他揣不透的是,李逍遥为何迟迟不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等待致命一击,偏生这一击又是迟迟不来,玄一真人所受煎熬之苦,自非旁人所能领会。但以他数十年的修为,岂甘遥遥坐等?身子退至墙边,突然游墙而上,使出武林中罕见的“壁虎游墙”奇功,背贴板壁,一窜而起,趁李逍遥仰面呆瞧之际,布绳急甩而来,砰一声响,荡偏了笨重的杵头。
修剑痴听出有变,提醒道:“第四招已过!”布绳又是一甩,李逍遥右臂倏震,铁杵又被荡偏数尺,脚下立步未稳,不自禁地身子打了个转。玄一真人再发一次荡击,将李逍遥扫得兜转一圈,越发步法失措,仍紧握大杵呼呼抡扫,风声激烈。但在玄一真人甩动布绳巧妙牵带之下,他连人带杵不由自主地转将起来,越旋越快,仿似失控一般,这等情形就好像玄一真人在拨动一个陀螺旋。
玄一真人不停纵起窜落,躲避激扫骤剧的大杵,口中笑道:“这第五招你无论如何是熬不过去了!”一边呵呵而笑,一边搅动布圈,把李逍遥拨得更是团团飞转。
众人只瞧得既有趣又骇异,一时作声不得。老苍龙同耶律强锋对视一眼,均看出李逍遥刚才占尽胜算却一再犹豫,以致反被玄一真人的“先天无极剑势”所制,“剑一”不攻自破,被布绳急转之下,不消片刻便要落败。
灵儿并不在乎李逍遥是胜了还是落败,她只盼他平平安安,不受伤害。眼见心上人仿佛一个陀螺旋般被转将起来,大杵飞抡劲扫,其势愈烈,四面木墙连连摧倒,旁人避恐不及,她越发担心玄一真人乘机伤了李逍遥,连唤仙咒不灵,知是八百龙的“六壬遁甲”奇术在旁作碍,急欲挣身,耶律强锋却无放她之意,温声说道:“姑娘勿靠前去,免遭所伤。”这原非相欺之言,当下磨剑堂已被摧尽无存,除了玄一真人仗着梯云纵身法腾起跃落,仍在与李逍遥巧妙周旋以外,谁也靠近不得。便连修剑痴也不得不退出十几步外,因觉李逍遥全然落于劣势,侧耳只听一会,双眉深锁而紧,叹道:“有了‘剑一你都不能取胜,罢了!我只好告诉你原本我不想说的一个秘钥——若能把‘剑一与‘剑三化为一招,这新的一招就是圣灵剑法的‘剑四!”
灵儿心念一动,顿时想起幼时曾听恩师说起,“剑一”与“剑三”浑合化一,催生出来的就是圣灵剑法的第四招,亦即“无拘无束”。倘能再把“剑二”与“剑四”化合为一,变生而成的新招便是可望不可及的“剑五”,也就是传说中的瀚海奇招“无边无际”。只是她想不出修剑痴从何处得知圣灵剑法这许多素无传世的秘密,她脑中一阵恍惚,回响着水月宫主的憾惋的话声:“数百年来,就算有人会使两三招圣灵剑法,虽说已极不易,可是从来没有人能把两招圣灵剑法合而为一,籍此变生新境界。‘剑四的无拘无束、‘剑五的无边无际,只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便在她这一霎间恍惚之间,场中激斗的情势骤起变化,李逍遥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修剑痴的话声,未及多想便即照做,百忙中竟把“剑一”和“剑二”错合为一,在玄一真人睁得大大的眼瞳里化出卤水豆腐渣般的怪招,生吓一跳,连忙后跃而避,但觉这等怪招毫无威胁之处,顺手发绳,缠住李逍遥脚踝,拽翻在地。
不料李逍遥急旋之势来得猛急,这一拽之下,布绳立时绷断,连玄一真人也扯了个趋趄,撞向急扫的大杵,幸好身疾手快,侧身一让,发掌震飞了李逍遥手中势头已乱的铁杵。
于文凤一直在旁默数,这时叫喊一声:“五招已过!”玄一真人原本伸手要揪李逍遥起来,闻声之下不由怔然,面色颓丧,说道:“对,怪招已是第六招上的事了!”修剑痴点头道:“说定了是五招之限,过了五招便是道长你输了。”
其实李逍遥的第六招并未使成就先已倒下,按楚香玉、朱每兑之流看来,这其中大有可赖的余地。但以玄一真人的身份、气度,无意再在此事上纠缠不休,在他想来,不能在一两招之内让这少年输得心服口服,反被徒耗气力周旋多时,自感赢得很是没趣,摇了摇头,伸手把李逍遥拉起来。
李逍遥虽转晕了头,神志仍然清楚,说道:“我输是意料中事!”话声未落,嘴里先呕将出来,身子兀自摇摇欲跌,只觉胃中翻江倒海也似,不禁叫苦道:
“晕!”扶住玄一真人肩头,勉强立稳,只见这老道也自满额汗落,喘道:“瞧你弄得我一身……汗!”两人这场比斗虽说不过五招之约,毕竟耗力不少,各知其中辛苦,比完之后均有松了一口气之感,至于胜败之分,倒并不放在心上。
李逍遥想起灵儿还在耶律强锋一伙手上,单凭自己之力绝无把握与八百龙放对,想起比斗之前玄一真人有言在先,忙道:“道长,你说过要放我们三人走的。”玄一真人朝老苍龙那边瞥了一眼,脸又转向修剑痴,蹙眉片刻,说道:“不错,你们三位来自来,走自走,老道没有异议。可是,修五侠,可否听老道一言?”修剑痴冷冷的道:“道长但有示教,愿闻其详。只是我说过,这两个‘侠客山庄的人,须得用丁情与我那两位师侄来做交换。”李逍遥虽是站在修剑痴这边,心下却想:“道理没错,可是砝码不对。尤其丁情大哥,眼下是奇货可居…
…”
玄一真人也知棘手,想了想,说道:“我想,天南老弟绝非不讲理之人,这事其中或有蹊跷。冤家宜解不宜结,倘若修五侠肯卖老道这个面子,林天南岂有不感念之理?在林天南处,老道必会竭尽所能,要他放了几位蜀山派的人。而且我想,姑苏林家未必敢得罪独孤剑圣,更不敢私扣十二剑侠的弟子不放。我听说,玄天宗近日便在镇江北固亭一带露面,份属蜀山一系的峨眉行僧星尘大师便和他在一起……”
修剑痴听言之下,不由的微微一愕,涩然的说道:“大师哥下山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李逍遥心情也自激动:“哇……要是能见到玄天宗就好了,得留下他身上一件东西当做记念,带回給王小虎看,好教得知我这番出门走江湖没白逛……”玄一真人有意瞥眼瞪老苍龙一会,看不出他脸上表情有何变化,于是又道:“我还听说,剑圣也已下山,而且大概便在左近。”老苍龙仍没多少动容之色,反是修剑痴越发心情激荡,喃喃自语:“恩师……他老人家也来了!
我……我何颜见他……见众同门一面?”
那朱每兑趁修剑痴心神受扰,有心要露一番脸,窜将出来,拣回先前李逍遥用过的大铁杵,吃力地抱将在怀,叫道:“修剑痴,再不放人,我砸……哎呀嘿!呜哦!啊!”李逍遥听得叫声古怪,转面一瞧,却是那根大杵落地砸着朱每兑的脚,是以惨呼不绝,又觉不解:“为啥那瘸子能玩得转,换了我就端不动?”
李逍遥无心理会这等丑怪插曲,向修剑痴说道:“五侠,玄一道长说的有理。咱不抓人质,只管拿着湛卢剑找上门去,倒要问问林家父女,为啥留难丁情大哥……”玄一真人点头称许:“小兄弟说的是。公道自在人心,古来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修剑痴沉吟未决,显是正在思忖李逍遥和玄一真人所说之言。玄一真人心下寻思:“听说这修呆子虽没甚心计,却最是固执,未必会为了我几句话而改变主意。”因觉没谱,叹了一声,进一步说道:“但若修五侠觉得非要个人质不可,便用老道来代替这两位林门弟子如何?呵呵……我觉得份量也并不轻了,天南老弟总也不会不給武当掌门几分面子。”
“你来做人质?”修剑痴不禁一怔。玄一真人朝李逍遥挤挤眼睛,笑道:“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李逍遥暗觉这老道襟怀坦荡,足可信得,转头望了望灵儿,说道:“道长,他们扣了我的伴儿,你说怎么办?”眼光转回,求助般的望着玄一真人,心下委实担忧:“以他们八百龙的能耐,若是不肯給这老道面子,那又奈何?”
“说过要任由你们三位自便,话就得算话。”玄一真人朝李逍遥点了点头,转面扫视四周,见老苍龙身边随者寥寥,显然“八百龙”的人并没有全在此间。
但以老苍龙和耶律强锋两人的本事,便已不惮当世任何高手。玄一真人暗忖:“
好在老苍龙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就算动强,我也不见得便输了給他。至于强锋,放着修呆子和小瘸儿在此,凭他们两支圣灵之剑,谅也不惧。”
忖定而后,笑言道:“小姑娘,过来!”招了招手。灵儿早就忍不住要奔到李逍遥身边,怎奈耶律强锋扣腕不放。她不禁怫然道:“律公子,你让我过去嘛!”耶律强锋冷冷的望着李逍遥、修剑痴的身影,岂甘放手?耳中钻入老苍龙压得极低的话声:“少主,用这小丫头同修剑痴换人,把这份人情送給林家,一切都好说。此是良机,切莫错过!”顿了一下,看出这位性子向来孤僻倨傲的少主似对那小姑娘动了心,怎舍得拱手让人?老苍龙白眉蹙起,不得不提醒道:“老狼主定下大计,我等必须照行,不可节外生枝。”
耶律强锋只做不闻,放开掌中那只软玉般的手腕,顺手点了灵儿的穴道,眼光凛凛射向修剑痴,提声说道:“姓修的,放着关东耶律在此,还由不得你来‘侠客山庄放肆。”语声微顿,看出玄一真人面色变化,他却只做不见,冷然道:“不但要你放人,而且我听说,丘白丘大侠是死在你手上,这笔帐须怎么算,要请你到姑苏林大侠面前分判分判。”修剑痴原本已在考虑玄一真人的建言,此时听到强锋话中藏刃,不禁嘿然道:“这么说,是要连我也留下吗?”
朱每兑见有强势之人撑腰,立时又来了神,忙道:“耶律公子,莫放过那瘸子。他……他跟傲家小贱人勾结,欠下血债累累。最好连瘸子也一并逮起来!”
耶律强锋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兄弟是识得是非的,武林还有希望。”玄一真人暗觉恼火:“本来这事已有善罢的希望,却又横生枝节。”便连老苍龙也觉不妥,立在强锋身后,低声劝道:“少主,咱们尚有要事在身,不可……”
耶律强锋面无表情的转脸瞥了瞥老苍龙,说道:“莫忘了那瘸子也是我们要拿下的人。此时修剑痴受了伤,瘸子和老道一场剧斗,也都自耗元气,未必撑得下来。放着大好良机,怎可错过?”老苍龙唯有点头称然,心下暗忖:“虽然如此,但若修呆子、玄一老道联起手来,再加上一个瘸子,恐怕会有一场恶斗!”
李逍遥早料到耶律强锋会来作梗,倒无甚意外,却担心修剑痴的伤:“老修眼睛中了毒针,不知他还能不能撑得住?”玄一真人不像李逍遥对此早有预料,耶律强锋这般说法,很是不給他面子,老道不禁吹胡子瞪眼,问道:“这不是要叫老道说了不算数吗?”耶律强锋道:“适才所说的,只是道长跟他们之间的约诺。玄一道长大可不必再理会,何况修剑痴刚才杀了我好几人,这瘸子又伤了杨叛。此事已经揽到了关东耶律家名下,与武当派无关。”
这淡淡的几句话竟把玄一真人排到一边,虽非无可辩驳,玄一真人一时之间却也无言以对,心想:“关东强雄损兵折将,自是不能善罢。但其中有没有别的名堂,那也难说得很!”
李逍遥转头瞧了瞧修剑痴,心下主意拿定:“不管是为修老五还是为灵儿,这仗免不了还得是我打满全场。老修眼睛伤了,劳驾他不得。”本想跟修剑痴再借湛卢一用,转念一想:“算了,老借兵器也不是个事儿。不是缴获一口重剑吗?就用它!”从乾坤袋中取出杨叛的重剑,剑头虽削去小半截,但这口重剑长逾七尺余,短了一尺无碍于使用。李逍遥使过了大铁杵之后,把重剑一握,如拿轻杖般的毫不吃力,心想:“原来这支重剑并不是很重。”面对强锋和老苍龙,暗觉心头的压力比起跟玄一真人斗剑之时更甚,想起修剑痴先前的提醒之言,暗思:“用‘剑一跟‘剑啥连在一起就成了‘剑四,刚才我没搞清楚……”
不等他想清楚,突然间劲风扑面,飞沙倒卷,身临一个急骤涌起的旋涡边缘。李逍遥一时之间双目难睁,哪知发生何事,但听得修剑痴在后边叫喊一声:“
当心!”这时李逍遥就算惊觉不妙,亦来不及凝成剑式。那道大旋涡连荡三圈,绽展九重气浪,刹那间冲激而到,李逍遥一边后退,一边勉强睁眼,只听一声劲喝:“八荒天龙!”黑沉沉的气漩中间倏然闪出一道爪影,迅若惊雷飙电,斗地里扣落。李逍遥只觉全身大震,五脏六腑仿佛全移了位,耳边尽是自身骨骼激烈震荡之声,脑中闪出一个惊骇之念:“要没命!”
随着这个念头绽将出来的不只有一股求生之欲,天罡战气陡然激发,遇强愈强,两相交撞,嘭一声响,震跌丈外。李逍遥翻滚几下,用手撑住身子,这时体内气血翻涌,难以定神,眼前金星纷晃,咯出一口鲜血。这一震几乎令他元神不附,心中仍能想到:“刚才老苍龙怎么减了大半的劲道?若是全摧上来,我可能已经‘菜了!”
一定神之下,方觉右臂鲜血淋漓,衣袖撕碎,条条缕缕的垂将下来,滴血如断线之珠。更吃惊的是,原本手握着的重剑竟然落到了老苍龙缓缓回收的爪中,双手只一拧,便将重剑生生绞成一团破铜废铁。这份功力委实骇人听闻,李逍遥不禁心头怦怦狂跳,挢舌难下。老苍龙望着玄一真人微合的双掌,见有绵绵气圈一荡即收,面色变得赤砂一般。老苍龙哼了一声:“绵掌!”
李逍遥心想:“原来刚才是玄一真人出手帮我截去了大半劲道……”但见玄一真人面色难看,瘦躯微摇几下,又即站稳,身上道袍一绷而紧,从背后望去,他的身影便有如一张满弦之弓,蓄劲以待,一触即发。李逍遥心头不禁有些异样,只听玄一真人沉声说道:“修五,带上两个小的快走罢!我既答允过你们,这儿就由我来撑着……”老苍龙截断他的话声,冷然问道:“玄一真人在武林中高的是辈份,而不是武功。撑得住吗?”
“撑不住!”玄一真人苦笑道。“我用了将近十成功力,而你刚才那一击用了不到五成劲道……”
李逍遥听了顿吃一惊:“要糟!”急欲找剑上前帮忙,一时却没摸着,突想:“八百龙会法术,多半也能被法术所制。何不试试小仙剑?”刚唤了声“龙啸九天”,耳听得修剑痴说道:“御剑术可以对付遁甲术数,但若不能先发制人,所有的仙术都会被六壬遁甲克制!”李逍遥唤不出匣中仙剑,心下既惊又恼:“
先发制人?难道他们一露面之时,我就用仙剑乱杀一气吗?”其实修剑痴所说的无疑是对付遁甲兵团的最佳战略,但却不合李逍遥的心性,他向来便无心与任何人为敌,往往得过且过则可,如遭攻击,迫不得已时最多是后发制人,因不愿徒伤人命,先下手为强的手段他几乎从不去尝试,也没打算这样做。
老苍龙与玄一道长对视片刻,看出这老道并无退让之意,心中登时不耐烦:
“若不打退这牛鼻子,必会碍手碍脚!”突然发出一掌,喝道:“让开罢,老道!”玄一真人以指为剑,袖影旋舞,幻化数重圈,发出先天无极剑气。其时他心中惑然已极:“老苍龙的功力怎会霎间激增得如此之强?难道他是借助六壬遁甲之术中的一门秘咒,得以在战斗中逼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老苍龙这一掌中途摄回,那股圈圈激旋的气涡又现,乍然映入眼瞳,仿佛魔龙张开血盆巨口。李逍遥从未见过这等骇人的力量,只来得及“哇”出一声,修剑痴已提剑跃上前去,叫一声:“玄一老道,你一人撑不住。”声犹未落,老苍龙的爪影倏然从气涡之中闪出,探入玄一真人面前的“先天无极圈”,两人身子
俱皆一震,玄一真人只闷哼一声,但见老苍龙脸孔骤然收紧,干枯的脸肌起了一阵奇异的搐动,骨节咯咯作响,身上战甲一片一片地透衣而出,便在李逍遥惊望的目光中,老苍龙自头到脚罩入乌鳞战甲之内,仿佛霎间换了一个人。
李逍遥心中骇然:“怎么长出一层乌龟壳来啦?”这时修剑痴的剑光已到,老苍龙突然抓住了玄一真人手腕,猛然发力,两人所立的位置顿时易转,把玄一真人的后背迎向修剑痴的剑尖。
修剑痴眼睛看不见,待听李逍遥大声叫喊,收剑已然不及。波一声响,血淋淋的长剑贯穿而过,去势兀急,叮的刺在老苍龙胸前的乌鳞战甲之上,长剑崩断数截。修剑痴心头一沉:“我倾尽全力,竟然穿不透这层‘神龙战甲!”不假多想,随手绰出湛卢,犹未变招,身子摄入大股气漩之中,剧烈之极的倒翻数十个斤斗,如同风车飞轮一般。李逍遥乍然间看见修剑痴在气涡劲旋之中大翻斤斗,只道是从所未见的厉害剑招,但见老苍龙从气涡深旋的核心发出一爪,正中修剑痴右胸,砰的击飞数丈开外。
李逍遥大惊之下,浑忘自身亦不免于要陷入同样的险境,着地急滚,到得修剑痴面前,掠手抄起掉地的断剑湛卢,瞥眼只见修剑痴勉强撑起身子,却又吐血跌坐下去,胸口血肉模糊,伤得委实不轻。玄一真人亦踉跄跌退,终是站立不稳,也一交仆跌。眼见得两个一流高手均伤于老苍龙的爪底,李逍遥心口狂跳不已,势已不容害怕,也顾不上右半身的伤痛麻木仍然未减,一咬牙,换以左手持握湛卢,转身凝剑蓄势,剑式将成未成之际,老苍龙倏地穿出尘雾,却在李逍遥面前嘎然止步,抬手向肩窝一摸,眉心皱起。
李逍遥凝目间瞧见老苍龙肩头的鳞甲裂开一道口子,不出片刻已是血如泉涌,才知修剑痴刚才以湛卢掠伤了他,却未能命中,以老苍龙的功力和甲胄之厚,只哼出一声,并没当一回事,手掌从伤口轻按片刻,抬手之时,皮甲上的裂口竟在李逍遥眼帘里迅即合拢无痕。
耶律强锋只冷眼观斗,似觉并无相助的必要。眼见老苍龙鳞甲闪烁的身影渐渐逼近,李逍遥头皮一阵阵发紧,自感左手握剑,全身不自在,但即便他右臂不被抓伤,面对老苍龙这等惊人功力,也是一样没有半点胜算。心想:“连玄一道长和修老五都不敌此人,我就算输了也没什么丢脸,只是这一场委实输不起!”
瞥望灵儿,见她被杜黄皮率另外几名遁甲好手看住,李逍遥心念急动,想仗着轻功独异,出其不意地绕过老苍龙的身影去拉她过来,两人联剑未必不能抵挡一阵。
正有此意,忽然看出灵儿不能动弹,原来是被点了穴道。李逍遥心情又凉下去:“尻!我又不会解穴……”两人目光交觑之时,灵儿那对妙目微微霎动,但见灵光一闪,她的身子迅即动若脱兔,一跃而起。耶律强锋以独门手法点了她的几处穴道,只道非得十几个时辰以后方能动弹,却哪料这少女竟会自解穴道。灵儿既得脱身,立时向李逍遥奔来,但听得身后袂风如蛆之附,杜黄皮轻飘飘地追了上来,探手便捉。
眼看摆脱不掉,灵儿突然素手反挥,朝肩后一晃,拂到杜黄皮面前。但听一声娇噫,杜黄皮身手也自不弱,岂能被她拂到脸上?正要就势扣腕,突然倒头便跌,昏睡如泥。李逍遥又惊又喜:“这丫头的‘回梦咒怎么又灵啦?幸好……”灵儿也觉意外,因怕强锋追来,顾不上回头瞧一眼,急忙跃向李逍遥身边,心道:“好歹灵了一次!”身在半空,发丝却被揪住,拽落下地,哎哟一声,倒入耶律强锋怀里。
李逍遥急欲来救,身形方动,老苍龙突然张口大吼,声若巨夔之啸。修剑痴只来得及叫一声:“他要震昏咱们……”耳边便嗡然而震,顿时轰鸣入脑,眼前发黑。李逍遥刚跃起身子便跌将下来,但觉耳鼓撕裂般痛苦不堪,眼前飞沙走石,不断有人被啸声震倒,他曾吃过燕辉煌的苦头,情知啸声纯以强劲内力激发,倘若内功不及发啸之人,一味运功相抗,反而受苦更甚。一时头脑大震,几欲爆裂,哪能迅速想到对付夔吼的良策?
灵儿独有异妙之能,倒无惮于老苍龙的雷夔之啸,但她被耶律强锋所缠,挣不出发辫,反掌欲切,又被抄住皓腕。正挣扎间,忽听一曲箫声冷冷戚戚的切入啸吼之中,老苍龙一声闷哼,嘴巴急闭,啸声嘎然而噎,眼中憋痛的神情就象不小心吞进了一枚针。
箫声曳转九天,有如龙吟虎啸,一时间黄沙激荡而起,势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如卷千堆雪,层层推来。可怜李逍遥
第十八章 放鹤季节(五)[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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