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鸾翔凤舞 (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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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各自心目中的金枝玉叶,当狄武不经意间吐露心声,原本属於他的世界正在离他而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因而失去什麽、失去多少?
他仿佛听到一阵熟悉的鸾铃声自院外远去。墙头蹲著一排破衣烂衫之辈,闻声纷纷扭头张望,齐起哄道:“噢,妞跑喽!噢,妞儿跑喽嘿……”李逍遥只道他的妞儿跑了,匆忙搞定唐英年的伤处,急急返问:“哪呢哪呢,谁的跑啦?”唐英年躺油泊中挣扎道:“堂棣之花,还我!别这样啊,孰不闻古风有云?渴不饮盗泉水饿不食什麽来著……”
李逍遥哪有工夫理会他穷叫不迭,穿过一群跑来探护唐二少的川汉子身旁,到院内探头探脑。墙头破衣烂衫之辈全蹦下来,本想抖一把,恁奈连日困乏脚虚,十个里倒栽了八,没摔的和摔了爬起的全过来围拥李逍遥,为首正是崔德李武,後边跟著耿炳文,揉著摔破皮的膝盖雀跃曰:“逍遥哥,咱援兵都到了。要剁谁,凭哥一句话!”小椴叼著肥肠含混道:“话声未落,管叫他人头先撂这儿!”板爷扛著车在旁称是:“就是这麽绝!”
李逍遥与这帮厮鸟热烈拥抱毕,说道:“大夥儿来了就好啦,不需剁人。我只想找回家里带出来的妞儿……”陈猱头提著松垮垮的破裆裤推门而出,说道:“这还不好办?大夥把这方圆若干里的地头包围起来,见妞就扣下,然後集中一堆让老大找他那个。还不快去?”板爷跟著大夥扛一独轮车正往外挤,二狗认得那车是店里搬柴米用的家生,忙喝:“喂喂喂……你!偷我店里车干啥?”板爷扛著车跑。
二狗生怕沧月回来怪罪,忙欲追时,却给旁边的一把提拎回。猱头老彭遇春小宁围观二狗於廊下,皆奇:“这狗怎麽净说人话呢?”二狗子忙掀皮而出:“这不就行啦?”众均恍悟,只有冯小缸仍蹲二狗背後瞠目啧然:“这条鸡鸡还是瞅著可疑……跟尾似地!”
瓦上一个戴大毡帽的汉子抱臂郁闷。李逍遥哪识此是唐家四叔、“飞天鹞子”唐过墙。烦恼只因这找碴的事儿又黄,非仅狄武那边来了多个难惹的帮手,连瘸子这头也拥上来一大堆泥腿子,举刀纷做“劈友”状。
本来经唐二少上前衅试,探知狄武空负“天下第五”的威名,如今自身抱恙、力有不逮。伤唐二时仅凭出奇不意、恃快招取胜,纵然戳他个措手不及,亦已无法把“霹雳刀法”的声势之威尽呈人前。其中不无运气使然,倘若唐英年独门暗器“堂花”未失,结果又会有所不同。
这唐二少也有他的浑,只道堂花在手,此时即便一击不果也能全身而退。不免过於托大,以为狄武多半不行了,憋了半天饮个酩酊,明知劲敌当前,仍乘酒性赌一把运气。所下的注便是“堂棣之花”这门偷自老太太床头柜里的神奇暗器。这番出门寻衅,只盼手刃狄武,把自己的名头摆上武林风评榜“天下第五”,回去好向大公子炫耀。四叔唐过墙知其脾性,为要成全他,那时并未与之联手收拾狄武,只道这是个落水狗,经不起二大少折腾。怎料狄武的刀法非但毫不含糊,唐二竟在关键时候屙稀。万没想到独门暗器竟会失窃於一瞬间,狄武的刀并不像家里的妞儿那样耐得性子等他。
唐过墙见侄儿没死,心头恨意稍减,但仍不甘罢休,朝狄武冷哼道:“看得出来你刀上没什麽劲儿,强弩之末,扎不透一胖子。”李逍遥在旁忍不住插一嘴:“我看他是有心不要那肥仔的命,否则只须……”提手作势往咽喉一抹,口里“哢嚓”配音。
唐过墙瞪著他,怒道:“刚才就是你坏了事儿!小贼,把那暗器筒儿还回来,不然……”陈猱头打手势叫李逍遥别搭理,他从檐下徐徐探头仰觑,狞脸咋唬道:“下来下来。居然敢站那麽高跟我老大讲话,当心把房子拆喽,让你没地儿站去……”二狗不安道:“别拆房啊!汪汪!”冯小缸从背後绕过脸到前边歪著瞅他。
李逍遥转面乱寻,企盼看见灵儿熟悉的俏影晃将入眸。但见东厢走出数人,为首那青年目光犀锐,似是先前探窗观望者。冯小缸一脸严肃,只是盯著二狗子,眼光深沈,越发揣摩不透。二狗被他盯缩了回去,便在这时唐过墙朝李逍遥跃身扑攫,怒叫:“小扒手,先料理你……”左手探抓李逍遥,右手抄出一把铁蒺藜,冷不防抛射狄武。便是要趁其不备,瞅准时机一石二鸟。
蜀中唐门别的暗器鲜有人亲眼见过,但其发射铁蒺藜的手段堪称武林一绝。往往极尽诡谲变幻,教人防不胜防。况且姜是老的辣,这唐过墙不仅暗器手法老到,心计亦歹,乍似扑向李逍遥,另手却将暗器同时袭射狄武,料必难以防备。
此刻狄武的目光正迎向东厢里走出来的披氅青年,彼此早就识得。他却仍感意外:“天赐,你如何在此?”不意暗器骤至,李逍遥看狄武反应不及,连忙抢身欲助其一臂之力,飞龙探云手乍伸半道,便见狄武反手荡袖,扑簌一响,劲风带处,数簇铁蒺藜立变去势,嵌於旁边廊柱。
李逍遥看他身形不动,貌似风轻云淡,已自化险为夷,有恙在身犹能若此,这份本领实属常人莫及。赞佩之余,不禁暗惭:“跟狄武、无忧这些人一比,我只是世人眼里的一坨屎!不知灵儿会怎麽想?”
唐过墙想:“不料狄武仍能躲过我的独门暗器,那我只有退而求其次,先收拾这个次货!拿回堂花再说……”哪料他扑下来时,李逍遥为帮狄武先窜身而去,却教唐过墙抓了个空。眼看“一石二鸟”泡汤,心里的懊恼就别提了。瓦脊上一干帮手纷有异动,唐过墙眼掠惠天赐、田丰等人身影皆在狄武左近,暗感棘手,忙朝屋顶喝阻:“这有外人,别乱发暗器!”毕竟洛英王和田丰背後的老察罕都非好惹之人,是有投鼠忌器一惮。
声犹未落,脚下横搁一绊,步趋跌撞,瞥见旁有一个提枪汉子满脸春风地收腿,不知此是常遇春。唐过墙正要收拾他,一根狗尾突然啪的打在脸上,眼为之疼。二狗刚收尾蹦开,冯小缸特深沈地发爪抓唐过墙的裆丸子,叭的一捏。唐过墙悲嚎,提手正要卯其脑袋,罗贯中从後边拿书猛敲脑心,作醍醐灌顶状,追求的是茅塞顿开的意境。唐过墙怒叫,反踢一脚踹那读书人,哪知芝麻李的刀在背後迎著削落,唐过墙扇趴了这个操家夥的,不意陈猱头悄立身後,腾出挠裆的手,举做鹤嘴状,笃一下痛凿後脑勺。唐过墙大毡帽掉地顾不上捡,只是晕头转向,怒目寻视,见一满头疙瘩的愣头青挠著小鸡鸡走开,貌似若无其事,拿不准是不是这厮出过手。唐过墙追上去给他一脚,没来得及踢著,脑後突然“纠”一声响,擦後颈掠过一个不明飞行物,幽浮幽浮地落回冯小宁手上。唐过墙兀自东张西望,只见一樵子挥舞砍柴刀打著旋儿疯也似地来剁。唐过墙拎冯小缸扔到一边,见老彭刀路凶猛,只得挪身避让,檐上蹲著一个蓬发似鸡窝的幼女,使劲搬一砖砸将下来。这时唐过墙避开柴刀,老彭抢身追至,闷砖恰好落在他头上,哎一声晕了。
唐过墙落脚未定,不经意间瞥见陈猱头立在後边貌似浑无其事地掏裆,他本想忽略这个,待得後脑勺又挨一下,顿知端的。本欲怒扇一掌,忽感裆下有异,低眼瞅见冯小缸一脸严肃地蹲在底下做怪。唐过墙大怒:“这群鸟人!”手掐冯小缸耳朵欲扔,脑门又挨一闷砖,迷糊间只见一个蓬发似鸡窝的脑袋从屋顶缩回。唐过墙本来不愿杀小孩,这时一怒之下,便掏暗器,不料罗贯中扑上来咬手,硬不让拔出兜去。唐过墙一耳瓜子扇开这书生,脑後又给擦了一下,纠的掠过一物,飞回冯小宁手上。
唐过墙转头乱寻:“什麽东西?”但见常遇春挺枪戳来,识得此属巷陌流行的“王拔枪法”,摆头忙避,这回没人堵他,却不留神脑後有一柱,脑袋晃摆,咚一声急撞上去,只是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稳定,转脸忽见陈猱头幽灵似地悄立一旁挠裆,边挠边掏。唐过墙方愣,猛不丁迎脸射来一注飞尿,汁液溅眼难睁。陈猱头抖擞一下跑开了,换二狗子上来搂著脖子咬耳不放。可怜唐过墙自恃练就一身武侠传说中的好武艺,又仗祖传法宝傍身,眼下竟落入活生生的困厄,到江湖上跟小混混们一干仗,打起来全不是家里想的那回事儿,就跟官派毬队或军队似地。只有悲愤大叫,狠心要下毒手,拽开仍在底下乱掐不休的冯小缸,怒喝一声:“非逼我使出‘孔雀翎不可!”
李逍遥吃了一惊,方要挥剑回救这干小的。忽听乓一声大响,唐过墙刚踢开冯小缸,手拔暗器欲射之际,裆下忽然炸锅。众人都感震耳欲聋,转面惊望,只见唐过墙眼珠七上八下地瘫坐於地,胯间有焦烟混著火星嫋嫋冒出,烟花火箭嗖嗖升空。旁边的一时都不明何解,只唐过墙忿不甘心地瞪著冯小缸,各皆深沈严肃。“合著你往我这裤裆里装了鞭炮?”
冯小缸特深沈地点了点头。唐过墙气不打一处来,转面却见罗贯中指著书中一处念给他听:“瞧,‘火烧新野这一段我写得多好哦,给你念念?”唐过墙转朝另一边,见那挠裆的仍蹲一旁做若无其事状。顶上又掉下一块闷砖,砸灭裤裆之火,唐过墙翻白眼欲晕之际,脑後又嗖一下有不明物体飞过,唐过墙不禁耸然四望。蓝欣草拾起一个滚到她脚下的筒子,摆弄两下,说道:“唐爷,你们拿‘孔雀翎出门的时候,老太太没跟你说麽?”唐过墙奄然道:“说啥子?”蓝欣草叹了口气,不忍见他仍蒙在鼓里,告知:“堂花也好、孔雀翎也好,早就丢失了。”
唐过墙一口气透不过来,只憋涨了老脸。田丰叹道:“这麽倚赖祖传的法宝,一代代荒废了练自个新活儿。一旦失了老祖宗遗宝时,瞅你现下,几个娃儿就把你摆平了!”
唐过墙心中不服,暗觉刚才倒霉只因他让著猱头们,反遭宵小所乘,尤其冯小缸的行径最可气。只用几个寻常炮竹,居然把“孔雀翎”名家放倒在这,尚幸四叔的年齿已然够大,足以把裆下挨炸的损失降到最小,即便日後难免有所压缩,也於生产无碍──他过了这年头了。
只是悲愤不平:“孙子哎!这帮小流氓比我孙子还调皮……”罗贯中在後边诵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小流氓换了代依旧在,老流氓有几个不早成了夕阳红?”唐过墙怒目而视,头顶上又嗖的掠过不明飞翼,摇摇摆摆地搁屋顶上了。这回轮到冯小宁急:“咦耶!”方自望空蹦脚,一只精白面粉捏造也似的小手从檐头把木鹞子拣了去。
冯小宁嚷:“喂喂喂,别拿!跟你急……你哪班的?”屋上小妞抱了玩具就跑,撂下一句奶腔奶调:“我小班的。”冯家哥俩头上各挨一块闷瓦。田丰赞:“你有这手造‘飞来去的绝活,跟墨翟、公输般辈简直有一比!”冯小宁:“什麽笛?搬啥?对喽,你不说我还忘了──搬梯!”这哥们刚走,唐过墙在另一边闷葫芦不断:“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堂花孔雀翎全没啦?怎麽你们外人知道得比我们还透彻噢?”
蓝欣草冷笑:“有这事老太太也不敢放著嗓子说,唐家过了这许多年太平日子,还不全靠这俩样祖宗的玩艺唬住仇家?一朝没了,旦夕遭殃。”唐过墙变色不已:“可你……你怎麽晓得?”蓝欣草拿那筒子朝他发射孔雀翎,唐过墙乍吓一跳,待得撒了一脸老太太的脚趾甲屑儿,心往下喽喽而沈,原本仗有这法宝,倨傲得有如老孔雀,当下立时颓然。
陈猱头在旁乐而开笑:“孔雀开屏是好看的,转过去就是屁眼儿了。”听了这句点评,唐过墙的老脸越发有如屁眼儿。蓝欣草不屑瞧他,随手丢弃那筒子,伸脚踩瘪,俏冷冷的道:“你道小甜甜上唐家去白遛达麽?这事早给她踢爆了,已然传遍江湖。就你们唐门的人自个蒙在鼓里头!”陈猱头蹲在一旁呆看蓝欣草双足,心想:“我要能学会足部按摩多好哦!就不愁吃不愁玩了……”
事已至此,唐过墙还能说什麽。唯让瓦顶上那夥挨泥腿子挤兑得没地儿站的同门赶紧铩羽,连同没死的二大少一块儿往外抬。知今儿决计讨不了好去,莫说对方来了帮手,就算狄武仍然落单,唐门失去祖传的法宝,凭他们这夥别的本事休想占到便宜。但仍不甘:“姓狄的,咱没完!还有一瘸子,你也走著瞧!田七爷,道上的规矩你不能不讲!”
田丰望见罗贯中在旁有热闹不看只看书,因感奇怪,充耳不闻唐过墙渐离渐远的叫嚷,却问一句:“这位先生,何以如此超然於外?”罗贯中合了书走,一路自笑:“不是我超然,是你们没劲!也包括那些敷衍才子佳人逸事的骚客……有什麽呀?还是人家京皮子王嘴儿说的是。”田丰笑问:“又瞅谁不顺眼了他?”罗先生且走且骂:“有什麽呀?弄著一帮半老徐娘在那儿言著情,假装忒纯假装忒娇,一句话就难过半天,哭个没完,光流眼泪不流鼻涕,要不就是一帮小心眼儿的江湖术士,为点破事就开打,打得头破血流还他妈大义凛然,见著番邦揍番邦你站一边喊打仗不好,回头也操家夥诈唬别个,人家干啥都不对就你对,有这麽两面派的麽?好象人活著不是卖酸菜的就是打冤家的。那点事儿也叫事儿?”田丰愤然发指:“反了你!搁哪朝你这样的都得靠边站……忘八!直娘贼!氽养儿的!”
李逍遥忙劝架:“算了,田七爷咱别这麽小心眼儿跟术士似地。”猱头也连拉带哄:“就是!跟写书的过不去你想遗臭万年麽?”田丰拎著擦鞋箱仍然忿忿不平,李逍遥接著开导:“他说的对。都记不清过去几朝几代了,剩下的只是书活得长,多久以前的都混得过来,古人那处境多恶劣,随便一卷草稿都能这样繁衍开了,可见生命力呵!咱别没事把自个儿臭名往书上挤──万一没留神儿就该‘名垂千古了!您老十根手指又能捂住多少书呢?”田丰听得闹心,唯自我安慰:“没事儿。他不是写三国的吗?有我什麽事儿?”冯小缸一脸严肃地走过来:“没准儿你的名字早晚会在里头。”田丰强笑:“哪的话?我要在书里也是在‘元史。”
史载,西元一三五六年,元至正十六。时当太子问政,刘福通吊民伐罪,群雄蜂起。中原红巾军与元军激战,红巾将领毛贵取海道攻克胶州,李武、崔德西进,数月间连破商州、潼关、下陕西,北渡黄河,摧城拔寨所向披靡。次年入武关、迫长安,关中震动。老察罕受命於危难之秋,率河洛精骑追驰奔援,会合关中名将李思齐破之。三月,毛贵击败董抟霄,掠取山东各地。六月,刘福通统兵攻汴梁,分遣诸将全面出击,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等入关中;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城等入晋冀;毛贵从山东进逼大都。
面对遍地烈火,元帝国统帅答失承认一切平息民愤的补救对策失效,旋即病死军中,其子孛罗代之领兵。七月,镇守黄河的万户田丰归降红巾义军。一年後,毛贵攻杀元廷名将董抟霄,红巾前锋直迫京都通县南郊柳林。关先生、破头潘迅猛北进,纵横数千里,取辽东半岛,兵行险著破高丽。陈友谅部将康泰攻福建。元以孛罗守河南、察罕屯陕西、李思齐屯凤翔,力挽危局。後因毛贵军逼近大都,调察罕入援。察罕至晋南,一路与关先生等激战,破李喜喜,连遏红巾锋头。
不久,中原义军忙於内讧,赵君用杀毛贵、续继祖杀赵君用、陈友谅杀徐寿辉、关先生死於高丽,红巾一时势衰。孛罗移屯大同,乘机加强大都外围。察罕得以整军收复山东诸地,田丰、王士城被迫投降。张士诚、方国珍、李武、崔德纷纷归顺各地官军。朱元璋畏察罕,遣使“通好”。
西元一三六一年十月,察罕攻陷济南,包围益都,红巾守将陈猱头拒之。察罕强攻不下,引水灌城。元史上最壮烈的一页出现了,当其他人或与元军眉来眼去、或忙於内讧争权夺利之时,面对笑守孤城的陈猱头,昔已归降元军的田丰、王士城做出了令世人不解的举动──刺死官军主帅察罕,毅然走入益都,助老朋友陈猱头同守危城。
察罕养子扩廓帖木儿即王保保,统兵继续围攻益都。次年九月,刘福通从安丰出兵救益都,至火星埠,被扩廓部将关保击败。入冬,扩廓帖木儿大军攻破益都,杀田丰、王士城,俘陈猱头送大都处决。陈猱头守益都一年零一个月,他的夥伴田丰、王士城同生共死,洒下热血写汗青,只凭一个“义”字。“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是後话,田丰的脑袋按下不提,只提当下。
既有陈猱头冯小缸辈安抚那擦鞋的万户,李逍遥得以抽身,心中犯急:“外边这麽热闹,连擦鞋的都跟写书的急,可是灵儿怎仍没哼没哈不闹点儿动静只叫我闹心?”
本要上前,碍著狄武却绕不过。虽然狄武此刻也正闹心不已,耳边萦转的只有刚才驰远的鸾铃声音。惠天赐距他八九尺处悄立止步,凛然凝视俄顷,待狄武目光移转而来,他才冷冷的道:“我拉不住那小鬟。她听了那句话比谁都急,跳上小姐的马说是要回去报讯儿。”
蓝欣草望著狄武,知道他那句话在女人心目中的份量。
惠天赐迟疑良久,英眉越锁越紧,提手朝狄武遥点几下,眼神透著掩不住的失望、憎恶之情。末了撂言:“好自为之。”率先出门而去,不再理睬狄武。大概没有人知道狄武时下在想什麽,仅能想象他的心情。
狄武是武林天骄,人们都在想象他的感受,没谁知道李逍遥这辈小卒子在旁心情怎样。别的他倒不在乎,越不见灵儿出来,他越牵心挂肚,急得猴似的,不断朝狄武身後的屋子张望。好歹瞅著隙儿,趁狄武心神稍疏,朝屋廊下走去。大眼溜溜乱寻:“灵儿这小妞是不是在水月宫里玩多了捉迷藏、躲猫猫噢?这麽难找!”
没能多跨半步,胸前已按著一只粗厚的手掌。李逍遥暗嗐:“粗──野!”眼皮抬起,与狄武目光相交。狄武自然不识他是谁,怎知意欲何为,皱眉道:“小兄弟,屋有女眷,且止步。”
李逍遥眨著眼问:“谁的女眷?”狄武讷於言,一时未有语对。屋角有呸瓜子杂音,伴以浪笑:“狄武,人没七情六欲麽?没犯点迷糊没整点私心怎麽算是人?你怎麽能这样!忒臊蛋哪你!”罗贯中今儿瞅谁都不顺,听到嗑瓜子的骂人,他也开骂:“什麽浪客、剑客,狗屁不通!不入流的小辈,连起个名都这麽没出息!干脆叫‘嫖客好啦!”
趁狄武转脸之机,李逍遥步法陡幻,晃过横拦胸前的手掌,绕身而过,疾往北屋飞窜,口里叫道:“灵儿!”只道摆脱狄武,步犹未落,胸前横掌依然,狄武又立於前,不动声色地把他捺回原地。
若非先前李逍遥曾拔剑相助,狄武这一下已不客气。蓝欣草识得李逍遥,但不知他与屋中的少女是何干系,诧异地望著他,没言语。李逍遥急了,迎著狄武微愠的双目,说道:“我问你,狄大哥。屋里可有一位赵姑娘,就是名叫灵儿家喻户晓的那个……”狄武暗诧,浓眉微轩:“你……”
屋角嗑瓜子的撺唆道:“瞅呢嘿!有人要单挑狄武了,这位哥儿剑法看来有道,趁这会儿剁掉姓狄的,大把的成名机遇!乌龟吃老虎,成了,开头辟地头一遭。不成,王八脖子一缩,照旧当我的龟孙……呸!”吐了一口瓜仁屑。
田丰笑兮兮望著李逍遥与狄武纠缠,似乎早料有这一出,搁鞋箱撂闲话:“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山野浪噙瓜仁儿臊眉道:“癞蛤蟆跳脚背上──咬不咬吓一跳!”冯小缸向李逍遥投以勉励的眼神儿,语调深沈的道:“拿著纱窗擦屁股──给外头的露一手!”
圈外嚷得热闹,恁凭怎麽起哄,里边两人却斗不起来。只因狄武心头已自猜到几分,瞧著李逍遥秃头、土脸、上边胡套村花土裙、底下光著两腿、脚没鞋又脏又臭,这副模样无疑是天下痞子之最。狄武看得皱眉,不禁瞧向蓝欣草,实感难以相信:“赵姑娘天仙般的人儿,甘心为之九死一生的心上人居然是他?这麽样一个……我无法形容。”此言并未出口,心中暗暗怀疑。
蓝欣草知李逍遥至少不是雾月教一路,但除狄武以外,她哪个汉人也不信。她自然不知狄武并非汉裔,当下只瞪著李逍遥,脑里回想那次在“三宝颜”打的交道。忽问:“跟你打听个人,不晓得你後来有没有见过阿黎?”李逍遥摇了摇头,眼望北屋,心头忧急不已,也问一句:“灵儿在屋里怎麽啦?”
狄武反问:“你是何人?”猱头从後边插一嘴:“这是我们‘大大!猪猡湾有名的逍遥哥……”李逍遥不由回头愕问:“哪儿来的猪猡湾呐?”猱头凑他耳边低笑:“这叫扮猪食老虎,唬唬他‘天下第五!”李逍遥想正事要紧,没工夫唬人,把脸转回,迎视狄武,告之曰:“我姓李,和赵姑娘一起出来的……”
话未撂落,脸颊叭的吃一耳光,嘴边的烟棒儿掉地。
陈猱头等蹦脚怒喝:“姓狄的!好端端怎麽动手打人哪?”大群人抄家生纷纷围了上来,狄武只做不见,怒视李逍遥,面色铁青。田丰在旁冷笑,瞅李逍遥怎麽办。蓝欣草抬脚夹刃唰的虚扫半圈,教逼近的大群泥腿子呼啦蹦散走避,她才转瞪李逍遥,冷哼道:“换了我是那位小姑娘,扇你嘴巴还算轻的!”陈猱头端著她的足问:“怎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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