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青梅煮酒(5)[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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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骇一跳,心遂凉透:“遮莫是掉井鬼?”此念决非空穴来风,想到此属深宅古井,千古以来大概没少溺者,恐怕多冤的魂儿都有。乍以为又是虚幻之感,手指微按,摸其五官确乎实在,只是不太有人气。黑暗里李逍遥究是看不清楚,但眼见未必为实,当下唯凭手感。
李逍遥颤著嗓儿问:“你……哪朝的?”漆黑里只闻吐泥声,不闻回答。李逍遥脸肌一挤,先即皱鼻憋然,想起三叔公尝谓:“鬼呀,它们刚出土时一般都不说人话。你别信那些戏里瞎掰的,其实鬼有鬼话,听来就像嚼土吐泥的怪声,等闲不易听懂,除非你与鬼能通会儿灵……”李逍遥骇:“真的是了!”一时慌神儿,怎敢依照三叔公的遗法与鬼乱交流?生怕手缩不及被鬼咬,顾不上攀登井壁了,只是把手乱打,但处处落空,便没掴著鬼脸。
李逍遥惊:“这鬼厉害呀!还打不著你说……”情知越险越乱不得方寸,总算稳定心神,待眼渐适井底若有若无的游离幽暝微光,双目细辨,觑定旁边映壁一影,依稀似是缓缓转动的人头。李逍遥怎容一再错失打鬼良机?早卯足劲儿,逮著了影就揍。猛挥一拳,起手运足阿修罗神功,默唤“天罡战气”,且以家传快手发招,迅若神蛟穿云;中途变催辽东绝学精髓,势如八荒奔龙,噗的一拳打在井壁坚石上。
“可怜我这只拳头一再……”坚石虽裂陷一凹,李逍遥亦呼天抢地,甩著肿手吃痛难当。但见井壁虽凹,鬼影仍在。李逍遥既惊且愣,忽尔抬手摇摆,壁映之影也抬手摇摆,他忙摇头又点头,影亦然。
李逍遥悲:“尻!是我的影子,你说这有多冤?”捧著手唉呀唉呀叫了一回苦,忽觉暗处有声窃笑,显是见到无比滑稽之事,鬼亦忍俊不禁。逍遥一怔,随即省起:“影是我的,可那脸又是谁的?”既知有异,怎敢再次冒失?究因手痛越发难耐,打不来鬼,想到有火摺子,急忙取出点燃。眼前火芒乍亮,肩後突伸一嘴,吹灭他手拈之火。
不料这鬼如此兴衅,李逍遥登时惊怒交迭,怎甘认输,待要再摸物点火,听得一语:“此处气体有异,不宜点火。”李逍遥惊闻鬼话,心寒到极,不禁脱口而出:“不点火怎麽看清你这张鬼脸?”鬼笑:“好办。”说罢,取出一小袋萤火虫,抬手晃悠悠,照出宁财神的脸。
李逍遥定睛瞧明,呼奇:“真的假的?”那厮自捋鼠须,笑:“没事就去救火,没事就去捞落井儿童,只要是胸怀坦白、问心无愧。夜道遇鬼胆气壮,半夜敲门心不惊。怕啥?”逍遥逊曰:“可我没捞过落井儿童……”那厮捋髭笑:“我也没捞过,做人不必那麽假。心正就行。呵呵!”
李逍遥困在井底,只道孤绝,不意底下先有个泥人。待认明这泥样儿人居然是宁财神无疑,惊魂甫定。想起那日吃火锅时,小甜甜曾有戏语,李逍遥奇道:“哎呀,你真跳井啊,财神爷?”宁财神吐泥曰:“你道我活腻吗?我在找吃的。”逍遥异曰:“找啥吃的要掏泥哦?”财神:“金三爷支钁煮蚁,为的是淬毒;梅大先生焚琴烹鹤,他那是倒行逆施。我呢,介乎於二者之间,乃为寻遍人间美味。”逍遥咦:“这枯井里能有啥好吃的可掘噢?”
宁财神:“这你就不知道了──春秋年代存活迄今的泥鳅你有没吃过?战国年代的蛤蟆你有没见过?这里边大概都有。”李逍遥心里哪里肯信,笑曰:“本朝的泥鳅和蛤蟆我也不吃。”虽说两眼一抹黑,究觑不分明,宁财神仍是如见异形兽般地呆瞪他,难以置信道:“啧啧啧……那你活得忒没劲哪。”忽觉此人极不可爱,半句话也不屑多谈,白了一眼,又忙他自个的。
李逍遥亦觉此人有毛病,心想:“可我听说紫烟轩不过是百来年事,这园里哪有什麽春秋战国年代的泥鳅蛤蟆?”先前掉井陷足泥中,只耽片刻泥陷至腰,鼻际腐叶臭沼之味实难久闻,他怎暇多言唠嗑,连忙提气再蹦,轻功虽佳,奈何足陷淤泥软粘粘竟无借力余地,蹦不过半空十数尺又坠,泥陷至胸。李逍遥暗惊:“多耽一会可别陷到头了。”於是强凝真气再试,泥溅宁财神满脸,不由恼道:“却是蹦跳啥?”李逍遥不理他在旁叨咕,多试几回终能手触井口,但被大石所碍,任凭轻功再高也蹦不出去。
李逍遥心头著慌,浑不顾双手伤痛,每当跃近井口,运劲发掌推石,然而那封井之岩大若牯牛,怎推得动?而他所擅亦不为掌,即便习得老苍龙抓攫功夫,单凭发爪又怎能碎石裂岩?身当高腾,稍瞬即堕,他空有一身修罗神功,发力究无凭靠,双手推不动巨石分毫。屡试皆然,待又落回泥里,李逍遥虽是不甘,一时内息难继,反而蹦不高了,乃颓:“尻,这可惨了!”
宁财神恼道:“却在这儿蹦跳不停,扰我正事。滚!”李逍遥喘道:“你这人真好笑!以为我想留这儿陪你发疯吗?上边有巨石封井,却出不得!只怕……只怕咱们得枯死於此了。”宁财神先前亦惑:“曾见这小子轻功倒似了得,怎会蹦半天出不去?”闻语方怔,仰面诧然:“封住了?怎麽我没瞧见……”李逍遥抢过那袋子萤火虫,举於两人头顶,说道:“先前乓一声大响,你没听清麽?”宁财神:“刚才我栽得急了,头钻泥里晕半天,两耳塞著啦。你拿萤火虫照给我好生瞧瞧……”李逍遥朝他眼前摇晃那袋子萤火虫,笑道:“不正照著吗?”
宁财神叹:“唉,这些萤火虫想是死烂啦,半点光也没给咱留下……”李逍遥闻言一怔,蹙眉道:“没呀,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亮著呢!”籍借荧光耀闪,只见宁财神脸色变诧,不觉抬手揉眼,继而朝上乱眨,口里叨咕道:“亮?可我怎麽还是一团昏黑呀?”李逍遥心头忽凛,察知必有蹊跷,忙闭眼睛,说道:“财神爷,你眼坏了。想是井沼有毒!”取出二粒防瘴御毒丸药,分宁财神一颗,方才自含入嘴。心想:“等会儿出去,得看看有没法子帮他医眼。”
宁财神自抑不安之情,说道:“怪道我亦觉泥气不对,只道瘴毒摄入最多窒息而已,本想快些找到宝贝即离,不料却坏我眼……”手提胸前,敛眉自运内功,一试果有异常。李逍遥闻言本诧:“宝贝?”随即省悟:“哦,他的宝贝无非那等样美食。”为抗泥里异瘴所侵,忙随宁财神作法,调内力运御。闻听财神兴叹:“怪不得泥中异味愈厚,原来乃因井口被封之故!”李逍遥头脑亦沈,无奈之余,担心自己也像宁财神那般眼损於瘴,不禁问道:“宁前辈到此多久了?”
财神:“许有好一会了罢?只是蹦得急了,却栽泥里昏天胡地。哪料井底是这等情形?”李逍遥亦未料及,回想前半夜曾见那道姑孤行鳕出没无碍,黄衫片泥不污,乃惑:“她那是什麽身法这等干净?”宁财神听毕叙述,说道:“哦,想是壁虎游墙之类的轻身功夫。茅山的妞个个都有洁癖,是以这般。”语罢又转冷笑,曰:“捞宝?那些茅山小道该不是又信了甜甜丫头的游说罢?依我看,这些传说都无稽得很!因为……小子,你又点火!别激变瘴毒,却爆了烧咱。”李逍遥拈著净衣符,缓缓燎向井壁,闻叱却笑:“这是除瘴地,你懂啥?再说这种毒气侵蚀无形,谅不会爆。”
宁财神本来闻烟生慌,待觉鼻际恶味果然稍减,展颜道:“原来小兄弟也是识些门道的。怪不得嘿!怪不得嘿!”李逍遥恼:“瞅你一脸坏笑,什麽叫‘怪不得黑?说清楚哦你!不然这会儿打你,叫不来保镖呢!”说完捏拳,顶著财神爷腮。宁财神随手捺肘,教李逍遥顿时麻半边身,待那只手缩回去,方道:“怪不得甜甜丫头为你情窦初开,竟萌初恋。想也是‘邪之大者,合她心意。”
“初恋?”李逍遥愣然道。“她会有这种心情还整什麽‘初恋?”
宁财神叹:“是人都会有那麽一小段‘初恋嘛!除非不是人……你有没有?”逍遥忙道:“我当然是人!你呢?刚才看你跟鬼似地冒张脸吓我一跳……”财神憬然曰:“那年我到这一带捉蛐蛐去斗钱王,爬上枫桥客栈屋顶搜寻时,看到老掌柜之女沧月在里边洗臀,是有初恋。唉,她总是我的梦里偶像,这些年为说梦话喊她芳臀,没少挨我那婆娘掴醒……搞到睡不好就成了这般摧颓态!其实我本来很帅的呀。”李逍遥发指曰:“哦……你敢偷看井小蛙老姨!”财神正色曰:“她当年可不是谁的老姨!连小姨都不是……那时她是闺女来著。”见他一本正经谈起旧情,逍遥笑:“这样啊?那你怎麽不娶她哦?”财神悲曰:“谁叫我後来又爬别人家瓦顶捉蟋蟀?无意中一脚踩陷,竟堕莫财主闺女房里,误见莫乃欠正在洗臀,是以遭她毒手,身陷囹圄至今。人世间的不幸莫过於我……”李逍遥皱著脸看其大放悲声,虽尚懵懵懂懂,只觉不是味。
财神泣毕擤涕,说道:“所以你跟小甜甜之间,我觉有戏。”李逍遥忙申:“你别乱说噢,我可没偷看她洗臀。”财神拭泪问:“那你偷看过谁洗臀?”逍遥:“没有……”财神哪里肯信:“是人都有过。”逍遥躲不过去,唯叹:“那年我八九岁,钻床底跟书航躲躲猫时,偶见我家老婶洗臀。算不算呀?”财神抹泪摇头:“自家的作不得数。”逍遥告白:“这样苛刻啊?那……我七八岁那年到书航家跟他捉迷藏,偶见他老娘洗臀。这又算不算?”财神噙泪摇首:“你该听说过这麽一段有关娘儿们的俗语:未婚嫁的是金屁股、结了婚的是银屁股、生过娃就是猪屁股了。”甩了一把涕,说:“这里指的不是猪屁股。”
李逍遥不料武学前辈於这方面原来也有高见卓识,倒教他听得一愣一愣,未察财神爷的鼻涕甩上他肩,兀自惑然寻思:“对了,我好像在哪个场所看过小妞泡花池里洗身,但不是傲雪月如辈,因为她俩所露有限……那是谁这麽好呢?”越搜枯情肠越想不来,徒增烦恼:“尻!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小舔甜。”宁财神摇脑袋道:“可我刚才远远瞅见你抱著她,采取一种直立行走姿势在欢耍,还说不是?”李逍遥怒揪其衫:“原来你也在旁……”财神忙辩:“不是有意瞧你俩,我哪有工夫闲看这等无聊事儿?幸而有你绊那蛮妞儿耍开了,我才得以悄入此井,省她撞见反生干扰。唉,只没料到被你小子下来骚扰!人世间的无奈莫过於我……”
李逍遥听到这处,又即生愁,坐望井口曰:“是够无奈了,咱俩……原知撞见她就没好事!”宁财神从旁建言:“若她还在左近,你我只须大声喊叫起来,料必来救。”逍遥警曰:“可别再去招她!反正我是怕了……”财神笑谓:“唉,小兄弟你还是不识个中妙谛呀!对甜丫头误解忒深,连我这样的过路人都看不过眼了。”李逍遥一边寻策脱困,一边随口问曰:“啥的误解?”财神咂嘴道:“甜甜这种妞就跟螃蟹、河豚似地。只要敢吃,便知美味无比。不信你试试?”逍遥:“我吃她干啥?”财神循循善诱:“我是说你何妨尝一尝?”李逍遥道:“我不吃人!”
宁财神分说曰:“我是劝你把她‘做了。”李逍遥怒道:“你怎麽整天劝人杀这个杀那个呀?告诉你,我既不杀小甜甜,也不帮你‘做了莫乃欠……”宁财神失笑:“看你扯哪儿去啦?我是说,你呀不妨把她给‘上了……”李逍遥惊怒交加:“居然有这种人?教我去‘上你老婆?尻,再次回绝你──我决不‘上莫乃欠。”宁财神恼道:“想得美哦你小子!我是指小甜甜──她才是你的。”李逍遥啧:“咦,你怎麽改行干推销了噢?当心告你乱拉客……”财神:“你这人忒没意思。不跟你讲话了!”
李逍遥也忿忿不理,两人各把脸扭转一边。没过片刻,李逍遥嘶哑著嗓子又嚷上了,宁财神听他呼救半晌没结果,透出井眼缝儿的声音旋淹於渐骤之雨,便忍不住取笑:“省省吧,就算山民樵客路过听见,等闲也搬不动大石放咱出去。”李逍遥心想:“单凭一二人是搬不动,但若有过路人知我们困於井底,或能找来更多村民帮忙搬石。”此时不管小甜甜会否回来寻他晦气,只觉井底困憋闷煞,又放开嗓子大喊,然而山雨渐大,沙沙地响得密急,遮断他在井下的呼救之声。李逍遥声嘶力竭一会忽沮:“算了,这般乱叫料难传得多远,不如等雨声小些……尻,怎麽突然降起大雨,我的运气就是这般不济!”
两人坐井听雨稍顷,各皆憋闷於怀,本想打破僵局交谈几句聊以消遣,嘴一开又即生生忍住。李逍遥忽觉好笑,自思:“曾在兰陵渡桑林里撞见青竹叟、吴白马那俩厮坐井观天,不想今日我也遭此难。只不知谁会来救?”闷坐一回,两人皆浸泥水之中。雨未见消停,井里哗哗泄流之声不绝於耳,徒添“祸不单行”之虞。宁财神忧道:“不好。雨增水涨,只怕熬不到雨停就得淹没脑袋!”
先前两人坐於烂泥腐叶里,不一会唯改为立,但见浊水仍往上涨,已近於颈,都惊。偏生井壁奇滑,难以攀靠而上。李逍遥想起有剑随身,忙取而凿壁,忽动一念:“等我攀上去,或许可以用剑砍开大石。”立增精神,连忙凿挖岩坑以供次第攀援,然而此井甚深,离地面何止八九丈之高,起初他怕损坏月如的宝剑,仅以古铜剑凿孔,但到心急之时,便不理会其它,换取越女剑凿石。
本以为水再高涨,可望送得他们漂上几分,省去多费气力凿岩攀援之劳。哪料浊水只涨逾胸口,便停而不澎。脚底泥泞泡水愈发稀软,总算他先已凿就数孔,可供二人立足,不致沈陷泥底。李逍遥看宁财神稳身未堕,方才放心接著凿岩。四面洞壁泻水如浇,尚幸宁财神捕来的那袋萤火虫遇水不灭其辉,聊胜使用火摺子难挡雨打水泻。李逍遥称慰之余,又想:“这麽大的雨水,倒也冲淡了井泥里久积不散的毒气。”
两人凭靠井壁半浸於水,唯凿孔往上一途,李逍遥自是半点耽搁不得。但听水下搅波急促,宁财神哼道:“你这腿忒不老实噢,小兄弟。却杵我裆,撩拨你财叔来著……”李逍遥闻他语含异样懊恼,乃诧:“什麽腿?”财神抱之於怀,笑道:“逮著了!小子这腿滑溜跟嫩娘儿似的,直撩拨我亢奋异常……”李逍遥回望一眼便即骇然而呼:“哇尻!那不是腿,好大一条肥蟒……”呼声未落,即发飞龙探云手,攫宁财神衣领,揪他齐往高跃。
眼帘里异物搅出半段花躯於水面,瞬间隐回浊泥之下。李逍遥百忙中仍然投目低觑,借萤光扫辉,辨得那条庞然大影又不似蟒蛇一类,隐然只见尾鳍晃摆,不待多看又划回水下,怎知是何水族这等巨大?李逍遥惊呼之际,宁财神亦奇:“先前怎麽没这等异物的动静,却是哪儿钻出来的?”二人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疑与井泥遇雨蓄水有关。料那怪物必在水下待噬,他俩均属身手高明之人,怎容再次堕回水中,各发内劲,指抠岩缝,强扳井壁停躯不落。
促息犹未喘定,半空稍挂一会都觉手指既痛又酸,实难停耽不堕。李逍遥仅靠一只手扳稳身躯,忍疼另腾一手绰剑凿石,比宁财神越发难撑,正慌神之时,只听宁财神叹道:“‘黑龙舞兮云飞扬。墨家的这个千古传说想来与井底此物有关了,难道真有乌蛟神龙?”浊水又兴旋涛,尾鳍再晃将入眸,李逍遥低觑道:“别摆乌龙了,我觉那是一条鱼。瞅著像泥鳅……”财神闻言一怔,又闻李逍遥在旁失声呜呼:“哇,我从没见过这麽大的泥鳅!”随他叫声,浊水飞溅,巨影盘旋绞躯,高蹿而来。顷间两张脸色都变,顿慌手脚。
因见宁财神居然跟著惊慌,李逍遥恼:“不是说有春秋泥鳅、战国蛤蟆吗?这就是了,你惊啥?”财神呼曰:“我只是随口说说,当哄小孩。不想真的有!”啪然大响,两人躲闪不及,被那大鳍掠壁扫落。
虽然这等巨大的泥鳅稀世罕有,但这俩人的身手之高亦属难得一见。危急关头,宁财神欲发“金钱镖”射之,摸兜时脸色忽变,省得:“我是遭小偷了!”李逍遥趁未堕到底,忙发一脚蹬宁财神回高处,手绰越女剑嗖嗖打鳍。未掠著片鳞,水花激荡,遮没那怪鱼踪影。李逍遥借机分脚劈叉,蹬於井壁,稍停身躯顷刻,腾手拈出一帖茅山符,念声咒诀,先发将下去,才急往上蹿。
宁财神:“听你念什麽‘天灵灵地灵灵,实是好笑。想是神棍无疑了。”李逍遥稳身未定,低瞧碎符屑漂於水面,似无效验。他心中懊恼,又虑水底仍有更大凶患随即而来,兀感慌张,听得旁边取笑,不禁没好气的脱口道:“神你鸟棍!春秋泥鳅也罢了,我只怕还有战国蛤蟆被你那乌鸦嘴说出来呢……”语声微顿,继之以危言耸听:“战国的蛤蟆,定然很好战!”
财神:“这底下必有什麽古怪,只是我没法看得更清楚。”李逍遥攀至井口,心想:“管它什麽古怪,我看还是赶紧逃出去为好……人类的好奇心总是各种惊险遭遇产生的源泉。”宁财神正想心事,耳听得李逍遥乒梆砍石,半晌无甚结果,乃叹:“适才听闻你耍剑的风声,想是越女龙泉之类软兵。除非你有林天南那样的功力火候,不然这样是削不开巨岩的……”李逍遥连试数下,虽削出石缝斑驳,毕竟从井底仅能著及大石少许,急劈不开整块坚岩,仓皇间使力乱了,反震得手伤迸血,吃痛不胜。听闻宁财神之言,虽觉是实情,心下究仍不甘:“以前劈都劈开过巨石,难道我功力反而退步啦?”
一转念想到:“是了,那时我使的是‘湛卢宝剑,而非什麽越女吴男这等‘逊!”此理思通,越增苦恼:“真就没辙了?”宁财神感觉浊水又搅动骤剧,有物随时似欲跃然而出,忙道:“有没一百文,快借给我使使……如是元宝尤佳,使起来份量更够。”逍遥:“不借。”财神啧然:“你这人怎麽这样?”逍遥儿:“你才怎麽这样……身为财神,到处跟人家借钱,这是不允许地。”财神又啧:“你这人忒没劲呐你。”逍遥儿:“你才没劲呢。身为一代高手,别的都不会光会扔钱。我有钱也不借给你扔!”财神恼:“不是呀,我专精的就是扔钱哪。其实我都算已经很能省了,钱王那厮呀,他一扔就是百万千万的身家,那才叫糟蹋钱呢……你是没看到他扔钱的派场。”逍遥为之神往:“出手有那麽慷慨?怎麽不扔些给我呀?”财神冷笑:“扔给你就‘挂了。葬身钱堆里头,有钱也没命花。就跟那专写超长篇的笨鸟似地,写著写著把命搭进书里头,终究是有好也没福消受……”
正拌嘴间,底下豁喇大响,浊水激溅,鳍影又旋扫入眸。李逍遥一时手痛难以挥剑抵挡,方慌:“好好,借就借给你……”然而此刻掏钱如何来得及,宁财神犹未接著,突然身堕水中。随即李逍遥腰畔也吃狠狠一记鳍扫,直教眼为之突,痛呼声中,不顾手疼拿剑就撩,这下的感觉是打著边儿了,那怪鳅嗤溜缩尾,急钻回泥底。
李逍遥忙溜身滑下,再逞独家快手,拽宁财神跃回高处,两人对喘半天,都叹:“一条泥鳅都有够折腾的,说出去笑死人。”接著,宁财神迭口埋怨李逍遥早不借钱给他,以致险葬泥里。李逍遥怎有心理会,在旁只是急:“尻!刚才我撩打泥鳅时,没留意宝剑也跟著撩出手了。”财神安慰:“钱财身外物。”李逍遥心中不舍:“别的剑也还罢了,但掉下去的却是林心如……错,林月如的家生,不定她哪天找上门来要我赔。再说,为讨回老修,我须拿她的宝剑去林家交涉,有她的东西在手上总是好说话些。”
宁财神忽尔不安:“怎麽说著说著,你的声音越发往下了呢?”李逍遥睁大眼睛在水面探觑,心怀惕意:“可别突然冒出大鱼头来吓我一跳哦。”不知不觉夜雨消歇,井壁缝隙泻水亦减,但他眼睁再大,昏黑里也望不清剑在浊水何处,巨鳅亦无踪无影。李逍遥忍不住探手入去,尝试捞剑,心想:“似此难度应比丘白当初在我家後边那条鸳鸯河搞什麽‘刻舟求剑小些,因为我在井里……”
宁财神警告曰:“小子哎,可甭说财叔不提醒你噢。我感觉有物悄耸愈高哦!”逍遥整支胳膊都到了水下,仍摸不著底儿,难免纳闷犯咕,听到顶上有警,且水滴後颈,寂静中透著异样粘凉。他心头不由格登一跳,转头但见大鳅斑斓之躯不知何时悄耸於後,直如怪树一般。猛丁吓他一跳,尚未生出反应,啪然挨鳍猛击背梁,倒栽水下。
若换别个,当此已陷必绝之地。李逍遥猝挨痛击,尚恃内力浑厚,虽霎间眩然,强凝真气再激返神元,气行一周天,又即无碍。情知那大蛇鳅非乃凡物,稍疏防备必吃大亏,好运气不会一而再地伴随自身。堕水之时,他急绰古铜剑於手,生怕水怪乘机再袭,斗激一股“天罡战气”,荡剑旋打四面,使的是昔在兰陵渡所悟“心花怒放”的乱招,与当下的心情实属风马牛不相及。
与兰陵渡斗血魇时相比,此刻李逍遥内力无疑越发增进良多,再逞神剑雄威,声势何等壮哉!耳边除了水石激迸声响,一时无别杂音,更不知怪鳅踪迹何在。他无心细味此招刹那之威,身随剑落,头栽泥里,只觉其软无比,竟尔深陷无底。兀自生慌,突然头磕硬物,痛欲晕去。慌乱中抄手一摸,觉是剑柄。李逍遥心中惊喜:“不枉一番苦寻,终於找著你了。”
泥沙堵塞口鼻,憋苦难当。他怎容多耽,迅即拔剑欲跃,手攥其柄,竟耸然拔之不动。李逍遥立感诧异:“哎呀?”怎知越女剑何以转眼插这等紧,倘无那一身修罗内力,当下不免徒劳无功。他怕怪鳅又来袭害,忙运内力再拔那剑,待真气催至六成,只道久耗必更无望,哪知内劲增愈七成之时,长剑陡然松脱而起。李逍遥未暇生讶,七成急拔之力随剑反涌回来,势何其大!
他急凝龙虎真元护定心脉,俩眉一紧,身随剑撞出泥水之外,砰然声响,直冲井口。李逍遥惊:“头要撞岩石!”慌急关头岂容转念多思,一咬牙关,双手握剑猛朝上搠,就算拼得剑折於顷,也要遏止这等冲天剧撞之势。只听霍然一响,如分泥削木。头上巨岩居然垮如松糕也似,应手即剥裂开来。
倒撞之势犹未遏消,迳把他送上夜空,跌於井旁地面。他愣坐片刻,大感奇怪:“怎麽回事?”又觉手握的剑柄棱凸起伏,非似握著越女剑那般顺滑趁手。而且此剑份量亦沈,毫无素刃越女的轻盈灵动。低眼乍瞧,便吃一惊:“拿错了!”原来映入瞳孔的是一口古意沈凝的浑脊长剑,末端如折尖锋,与常见的剑器迥然有别。
李逍遥垂目惊觑之时,倏感刃锋一股森森寒气扑面而来。他心头暗怦:“好锐气!怪不得一下子裂石如分帛也似,想是宝剑来著。”不由把脸稍仰几分,以避寒气之侵。持剑来回游掠两眼,忽觉形状并不陌生,一怔而思:“怎麽有点像墨近朱那把昆无剑?”然而昆无剑已毁於断帅之手,当无复整如初之理,何况当初李逍遥绰握昆无之时,未觉现时这般寒气盛凌。
他记起宁财神未出,忖及巨鳅未除,必仍伏凶藏险,怎暇稍耽,连忙绰剑趋回井口,叫道:“财神爷,我拉你上来……”此时天近破晓,借著青幽幽曦光窥将下去,顿吃一惊。原来井中浊水竟隐无余,宁财神却陷淤泥中,忙於剧烈挣身,顾不上答应。李逍遥看出泥下有物激扭,虽生骇意,仍毫不迟疑地蹦身入井,手攀岩壁凿留之坑,疾至井底,手扯宁财神臂,发力急扯,却拔他不动。
李逍遥吃惊道:“底下是啥却跟我又较上劲啦?”宁财神把脚乱蹬亦甩不脱,骇道:“不知是啥怪抱著我脚……”话未说完身又陷沈,泥堵口鼻,几淹头顶。李逍遥急运修罗神功,发劲陡拔,随著宁财神身离泥浆,蓦然只见一团怪物亦扯将上来。宁财神忙问:“是什麽庞然大物哦?”逍遥侧头掠眼,呜地叫道:“不是很大,看起来像只剥皮兔……”财神:“兔哪来这麽大劲?你真是未老先花眼!”
李逍遥如何有工夫反驳,与那怪物较起手劲,眼见那怪物後脊竟似树根般连有多条垂筋延入泥底,难怪拉扯不脱。李逍遥想起有剑,便横斫之,果然怪筋一断,异兽便哇哇惨叫,给李逍遥硬生生拉将出来。宁财神呼:“它怎麽还死抱著我不放哦?”逍遥:“因为你说过要吃它。”财神悲曰:“我哪有说过要吃它,我说的是青蛙蛤蟆……”逍遥儿:“你怎麽不提泥鳅哦?”财神:“住嘴!还嫌缠得我不够吗?别又惹泥鳅上来……”
李逍遥嘴上说话,手脚不停,见拽那小怪不掉,心头恼起,陡发一记风魔神腿横踹,那怪物劈砰撞井壁上,宁财神得脱。两人未松一口气,那小怪猛地扑抱李逍遥脚,教吓一跳:“氽!粘上我啦?”宁财神喘道:“哇塞!真是‘嚎唻呜级的惊险……”尚好李逍遥从来手脚快速,腿缩回来,那小怪抱不著,张著嘴却想咬人。李逍遥觑准了一剑斫下,怪物应手即裂,剑端却穿著一颗突突蹦跳的赤炭般肉团儿。
李逍遥把那东西甩掉,推宁财神身子,催道:“上边搞定了,你快爬出去。”本亦要随,但想:“尻,越女剑还在泥里哦!”毕竟不舍得弃诸不理,忙又溜下井底,放眼正寻之际,忽感泥往上涌,此景端的可骇。李逍遥惊得喘难透畅,怎知尚有何等样大物欲出?寻不著宝剑,怎能甘心,仍欲再找一找,脸上啪的给打一记,霎间懵然。转面见是那肉团儿劈劈砰砰撞来撞去,不时痛捶他背梁,居然坚硬若铁,直教李逍遥吐血晕眼,心恼不已:“连你也来跟我打?这真是太离谱了……”拿剑便戳,恁奈那小肉团儿蹦跳灵活,几番不中。李逍遥连连失手也罢,身上已没几处不瘀的,并且鼻青眼肿,只恨得牙痒:“我要烤你!”待肚子又挨一下重的,他气愤已极,改变主意不用剑,腾出空手去抓,心道:“比快是吗?”那肉团儿怎及他手快,一攫即著,李逍遥岂敢扔下,怕又来纠缠不休,唯收之入囊,施咒存於“乾坤袋”,笑:“以後再说。”
收了那小怪球儿,一口气未喘到舒处,泥势澎涌骤快,涨向井口,迫李逍遥不得不跃回地面。身刚落定,井泥封口,留一柱剑影插立其上。李逍遥未曾见过这等奇事,乍为一愣,认得插於地面的正是苦觅无获的越女剑,此时瞧来越发亭亭玉立。
李逍遥不免惊喜交集,生恐有变,连忙取回越女剑,见井眼封泥严实,与平地竟融为一体,再入不得,那巨鳅也无踪无寻。李逍遥抚头愣立,自然大惑不解。枫间蛐声隐隐,伴以霁野晨寥,回思适才一番井下惊魂,直有恍若昨梦之感。忽想:“似乎谁跟我提过这口古井里本有两样宝藏……”身後蛐声忽刹,传来宁财神惊喜不禁的语声:“看你往哪儿跑?害我到下边去白历一险,不想在这处……呵呵,终教你溜不出我这‘兜兜儿。”
李逍遥闻声回望,只见宁财神反手拽回一张宛然渔网的银粼粼丝罩儿,未待旁人多瞧清晰,嗖的疾缩回袖管。李逍遥想起此人眼未痊可,不料耳力仍甚了得,乃诧然走近,问道:“逮著啥啦?”宁财神:“离我远些,你身上忽有一股煞气忒让人寒战。”语露警然之意,面色亦变。李逍遥横剑微笑:“不是我,是它。”
宁财神脸色愈凛,不由脑袋後仰,似避寒锋飒侵。他眉头揪紧,沈吟地抬手往剑脊一抚,自梢掠指至锷,待凝手不动,方才发语啧然:“昆吾。”
李逍遥诧异道:“怎知?”见这人貌似平庸无奇,随手一摸竟知所触何剑,心下不免惊佩。宁财神微笑告知:“上边刻有古篆。”移开手指,李逍遥始见剑锷果然刻有二字,形状似蚓似鳅,他却辨别不出何意,但惑:“曾见墨家的後人拿过一口据称叫‘昆无的宝剑,怎麽我这支又是……”宁财神道:“宝剑也有膺品,何况墨家的人素来善工造物,想是寻不著先祖所藏真品,後人又造出一口大致相仿的宝剑。”
李逍遥心里也持此思,仍忍不住问一声:“怎知此支昆吾不是膺制?”宁财神沈声哼道:“你亦知是真,何必多问?”两人心念皆同,单凭这口古剑固有的森然寒凌之气,以及遇获情形之奇,殊属旷古神兵无疑。
“越女”失而复归已是料外,不意得获名剑“昆吾”,李逍遥一时实难相信有此幸运,便似作梦般恍恍懵懵。只听宁财神微惑道:“我听说古之神兵昆吾从不离另一样异宝‘铁胆肾,怎麽你仅得其一?”李逍遥怎知尚有这些典故,摸头发愣,笑道:“想来我的运气总是差著点儿罢!”
本要问何谓“铁胆肾”,待瞧宁财神脸色灰萎,说话越发有气没力。李逍遥想起他毒性未解,忙趋而探之,宁财神眉心果然隐笼黑气。李逍遥寻思:“尚幸我给人解过沼气中毒,虽然他中的毒又似另外一种瘴疠,还好我拿回了‘乾坤袋,里边药材足够摆平。”於是取药施治。两
第四十二章 青梅煮酒(5)[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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