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海历5384年6月--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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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为什么不能跟要离开自己的人好好道一声珍重呢？就是因为会伤心，会难过？可伤心、难过又如何，那不过是最轻微的付出。如果你够在乎那个人，为什么连这点最轻微的付出都不愿意给他呢？

    我不想再在阿蓝身上犯同样的错误，也许哪一天，他也会向小金一样离开我。我不想到那时，唯一能做的只剩下一句告别和一个告别拥抱。

    我看着阿蓝仰望星空的侧脸，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阿蓝，你有没有想要我帮你实现的愿望？”

    阿蓝诧异地眨了下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因为，你帮我实现了看星星的愿望，我也希望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阿蓝想了想：“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这是愿望？”我微微睁大眼睛，有点儿不能相信。

    阿蓝点点头。

    我在心里思量了一番，说：“两个。”

    “两个？”

    “你问我两个，我问你一个，作为答谢。”

    阿蓝伸出右手小指，然后抓起我的右手小指，往上一钩，使了些力道左右摇了摇。“成交！这是我从小册子上学来的，拉了勾就不可以反悔，必须实话实说。”

    我收回小指看了看，又看了看他有些得意的笑，带了些笑意道：“好，你问吧。”

    阿蓝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问我：“你为什么要叫无尾？”

    我心里默默惊讶，从没有谁问过我这个问题，因为大家都本能地以为，名字是父母取的，无论叫什么，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我是一条无尾的鱼，叫做无尾不应该在别的鱼群眼中觉得理所当然，再合适不过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从最开始讲述。

    我一出生就没有尾巴，当然，我的记忆里也没有父母。我是跟着珊瑚奶奶长大的。

    最初的时候，我是没有名字的，只是每次出去，同龄的鱼都会围绕在我身边，无尾鱼无尾鱼地喊，喊了很长时间。我已经忘了有多长了。

    后来有一次，也是我还小的时候，他们又跟在我后面喊，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头比他们还大声地叫喊：“我叫无尾，不叫无尾鱼！”也许是那一刻我被叫烦了吧，忽然觉得就叫做无尾也不错。

    我对阿蓝说：“其实你知道吗，我还挺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的。因为哪怕是叫无尾我都觉得自己是条有名字的鱼，而不是别的鱼群眼中无尾的鱼。当他们叫起我的名字的时候，也许会想到我没有尾巴，可他们想要叫住我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定会是我这个无尾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里，就包含着他们心中所想的意思。”

    我再一次看向阿蓝，冲他笑笑，发现他面色有些过于平静了：“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当时特别机智？”说完，我自己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我以为自己开了个还不错的小玩笑，可阿蓝没有笑，只是眼神透过我看向别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讲笑话。

    空气里忽然爬上沉默，我有些不知所以，只好略带尴尬地拨了拨手边的海水，假装随意地问他：“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他的眼神开始聚焦，默了片刻：“你为什么喜欢夜晚的海和天空，只是因为觉得夜晚的海很好看？”

    我又一次愣住了，今天晚上阿蓝问的问题都有些奇怪。

    我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总是觉得应该是受海洋魔女的影响。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年幼时被欺负的情景，以及小金走后，我长久地呆在家中的情形。

    我记得有一次偷溜出家门，看见一群嬉闹的鱼群。他们颜色各异，拥有不同的斑纹，笑得很开心。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最大的微笑问他们：“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我以为他们会接纳我，可是没有，他们指着我的后背，互相推搡嬉笑，说：“你就是那条没有尾巴的鱼啊？没有尾巴你是怎么出来的？爬出来的吗？”说完他们就前俯后仰地笑，笑成一团。

    笑完之后他们又说：“我们不跟像你这种没有尾巴的鱼玩，哦，也没有一条鱼会像你一样没有尾巴了。”

    那时候我有多大？两岁还是三岁？那时候他们有多大？大得过四岁吗？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尾巴是一件多么大的不同。可我还是要出来啊，我还没有认识过这个世界，也还没有拼尽全力让他们接纳我。珊瑚奶奶也从没有阻止过我出门。我就这样，开始每日按时出门，按时回家。我想，只要他们习惯了我，只要我多坚持一些时间，他们就会让我和他们一起玩，我就不会是孤单一个了。

    我常常去他们玩耍的地方，每一次，他们都要重新嘲笑我一次，每一次，他们都只会嘲笑我没有尾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没有尾巴，为什么他们不肯接纳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坚持了很久，他们依然只是执着于嘲笑。

    嘲笑真的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为什么他们做起来显得如此开心，而我只能难过。

    为什么他们那么小就懂得来嘲笑我，而我只是憧憬着能够和他们在一起玩耍，无论他们长成什么样子，拥有什么样的斑纹，游泳游到第几的位置？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是有多缺少一个玩伴，才会面对这样的场面，也选择坚持。

    可对于他们，坚持又有什么用呢？

    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们已经懂得用石子和贝壳扔我，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坚持，不过是在过属于我自己的清净日子。我每天去看望乌龟爷爷和珊瑚奶奶，再不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每次他们从我必经的路上游过，心情好的时候当没看见我，心情差的时候就扔几颗石子，没有太大力气。可我介意的不是疼痛本身，而是飞过来的石子它之所以会飞过来的原因。我什么都没有错，我只是拥有一个这样的人生初始。

    后来又大了一些，他们已经开始懒得搭理我了吧，不然每个月扔过来的石子应该不会锐减到几乎没有的程度。可笑我竟又开始升起被接纳的心思，纠结自己该加入哪一派。直到漫天飞行的石子贝壳从我耳边掠过，从身体上砸过，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天真。

    然后小金出现了，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朋友。他护着我，保护我，可他最后离开了。

    从没有得到过自己奢望的东西时，对于身边的一切都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接纳，就像很多年里我对于他们不客气的存在一样。而当奢望的东西成为现实，却在某一天彻底失去的时候，那些曾经咬牙承受下来的，一下子就变得无法承受。

    小金离开了，我再也没办法独自面对他们，因为只要一看见他们，我就会想到他还陪伴在我身边的日子。他在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送给我草编的玩偶，请我吃好吃的零食。他走了，回忆一直在提醒我，就像他走了无数次。

    他刚走的那几天，我一直呆在漆黑的屋子里，满脑子都是过往的一点一滴，不光是和小金的生活，还有我一个人的生活。我每天都要思考自己出生的意义，小金出现的意义，面对鱼群的态度，以及小金走后的我的生活。

    生活已经一团浆糊，我却能把它过得更糟糕。可是我不能，因为小金临走时跟我说：“阿尾，我相信你，有一天你一定能够成为一尾真正坚强的鱼。”也许小金看不见，但我不想让他失望。

    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想明白，可是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仍然没能想明白。于是我开始很少出门，白天更是很少出来，只在傍晚的时候去看乌龟爷爷和珊瑚奶奶。

    我开始日复一日地思考着，每天都要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后来我发现，面对夜晚的大海时，我的心会格外宁静，所以我总愿意在晚上出门，仰头望一望墨蓝色的海。

    夜晚出来的时候，四处游荡的鱼群很少，光线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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