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炉汤沸梅初红[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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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我就大病了一场,本来我身体也不好,又看了那样一场血腥的刑罚,锦钰的血肉之躯被割得支离破碎,我总是忘不掉他的伤口,更忘不了他脸上的超脱,我不明白,哪里有人这样不怕死,不怕疼。 玉骨阿娘问我好几回,我哥哥如何,但是我提不起精神和她说话,我喉咙肿得吞口水都难受,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玉骨阿娘也不再问我,只叫我好好休息。 其实她问我哥哥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本来我记忆里这个哥哥对我最好,我最讨厌四哥,他变着法欺负我,知道我身体不好,偏要把我硬背在身后,一个翻身把我耍泥地里,弄的一身误会。三哥哥听到我的哭声,比丫鬟婆子跑得还快,我红了眼睛,和他告状,对他说刚才四哥怎么这么欺负我,当然我添油加醋了一部分。 三哥哥把我抱起来,大手一抹,把我脸上的灰泥尽数擦去,只是他的手很粗糙,把我的脸磨得生疼,他把我交给小红,叫小红把我抱回房间洗个澡,吃点甜食。 我趴在小红肩膀上,回头偷偷看三哥教训四哥,只见他抬脚一踹,四哥就四脚朝地,像只乌龟那样趴在泥地里面,他扯住四哥的脖子训斥他,小红走得太快,我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四哥从那以后老实不少。 这一回我见三哥却没有从前那样亲切,可能是我长大了一些,他不好意思伸手抱我,就摸摸我的头,问我身体最近还不好,然后又拜托春爹照顾好我。我被刑场上那几个吓了一跳,手心里冒冷汗,他伸手牵我,我怕他问我为什么出了冷汗,就故意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他当时有点尴尬,摸摸鼻子说:“丫头大了,不好意思和哥哥亲切一点。” 我心里难过,不过两年我就和他生分成如此,赶忙把手擦赶紧握住他说:“哪里就生分了,我听说你娶了有伯伯家的女儿,叫有郁珍。” 他的眼神又充满光彩,也许是知道我还时时刻刻惦记家里那些事。我挺愧疚的,这件事还是玉骨阿娘吃完饭和我随口说的事情,亏得我记性好,还记得我这个三嫂的名字。 再往后,我头晕乏力,兴许刚才被吓了一下,身体愈发支撑不了,春爹让人抱我回厢房歇息,他和我哥哥要说几句话。 我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重要的话,后来我迷糊一阵,等春爹过来叫我我已经快睡着,于是就理所当然装睡,这样也不用和他告别,我心里明白,终究是和他们生分了起来。 春爹路上唤我,“雨烟?别装了。” 我嘿嘿地笑,“这会子才醒的,刚才不是装。” 春爹叹气,“你这样容易犯傻,以后可怎么办?” 我在他背上也不颠,可他说话那么小声,山风又那么狂,他说的话我听不清楚。 我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劲,第二年秋天就不能起床了,窝在床上听修枝山的秋风呼啸,听着听着,我发觉自己哭湿了被褥,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早死,一没有愧对天地,二没有辱没家族,三没有放浪自我,也不知道老天怎么就和我过不去。 晚上玉骨阿娘踱步进我房间,我没有睡熟,其实也睡不着,夜夜咳嗽,我嘴里尽是铁锈味,阿娘抚摸着我的脸,我脸上一凉,才知道她流了眼泪,她不敢吵醒我,小声憋着气哭。 后来我就被送去了你那里,玉骨阿娘临走时哭得那双桃花眼通红,威胁你说:“雨烟要是好不了,我要你的命。”我现在想起来你不屑的神情,只想笑话你。 启程离开泪湖前,他们还是没有告诉我,我究竟生了什么病,要在这里住多久,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我心里慌得七上八下,转身就抱住玉骨阿娘的细腰,“阿娘,别把我一个人丢下好不好?” 我十四岁,就比阿娘低半揸,可是我像个小孩子那样撒娇,因为我知道玉骨阿娘除了宠我一个小孩子以外,再不喜其他孩子,我就是知道,她心里早就把我当成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春爹急忙过来拉住她,劝解说:“她如今病入膏肓,要是没有闻先生的医术,怕是撑不住这个秋天。” 我当时病痛难耐,宁愿死在玉骨阿娘的怀里,也不愿意跟一个陌生人整日相对,不过后来才知道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你。 春爹好说歹说终于把玉骨阿娘劝走,春爹在大事上一向自持,玉骨阿娘看起来能当家,其实并不是,遇到大事拍砖定决策的一把手还是春爹。 我就这样又从玉骨阿娘和春爹身边离开了。 有时候时间这个东西奇妙无比,拿我现在十几年的生命当做我生命的全部,我自以为只能活到今年,虽然我只和他们生活三年,可是这三年已经几乎是我生命的五分之一,要是一个人活到八十岁,他生命的五分之一就是十六年,我的五分之一和一个八十岁老人的五分之一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一走就只剩下我和你。 我小心翼翼偷看你,打量你的五官身形,你一动我就急忙把眼睛挪开,怕你知道我正在做这样没皮没脸的事。 春爹是我见过最潇洒的剑客,玉骨阿娘是我见过的最娇美的江湖女子,而你,则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郎中。 你不说话伸手呼唤我过去,我猜你怕我冷,想让我和你一起围坐在火炉旁边。 火炉上煮一壶清茶,下面的碳灰里居然都是松子,你扒拉几下,几颗松子就滚到手边,松子烤的时间长,都烤的发黑泛黄了,我咳嗽得那么凶,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你不许我喝茶,说这是绿茶,有寒性,入体会使我咳嗽更加严重。 我百无聊赖,仰头看你厅中摆设,侧屋的一块西域绣布吸引了我的注意,绣布上都是大朵大朵的波斯菊,我喜欢那样欣欣向荣的花束。 站起身,我缓缓走到那里想看清楚,你拉住我,把怀里的汤捂子给我,我低头一看你,你穿得比我更甚,一件貂皮毡毛斗篷,里面是鹅羽褂子,脖子上戴着兔毛长巾子…… 你应当是个很健康的人,从你的脸上我也能看出,不过你似乎特别怕冷。 我是个仁慈的姑娘,“你拿着用,我不冷。” 我心里总想着万一我把汤捂子拿走,回头一看你,可能两条晶莹的鼻涕就挂在你那张稍有姿色的脸上,我做不出这样无情的恶事。 你本着为医者慈悲的心肠居然又给了我,“你用。” “我没有那么冷。”我摇头说。 “你用。” “真不要。”我讨厌婆婆妈妈的男人,就像你这个样子。 “你用。” 从头到尾,你只和我重复“你用”两个字,你可能也不喜欢我,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通常都会有一种清晰的自觉,这人喜不喜欢你,你一眼就能看出,我觉得,你不喜欢我。 我不想去看布匹,一站起来,其实我眼中冒金星,我有点累,又乖乖坐在你对面,看你喝那杯热茶,我也渴了,你居然没看出。..org 看着你的喉结上下起伏,我心里一阵嫉妒,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喝水,可是你这么健康,想干什么都行。 “小女临川晏雨烟。”我自报家门。 作为你的长期病人,表现得温顺一点还是应该的。 “我知道。” “天元四年生人,如今满十四岁。” “我知道。” 话不投机,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和人家搭话,没见过你这样看病的郎中,怕是个江湖骗子,把玉骨阿娘和春爹都骗了一场。 “手。” 我把手递给你,你嫌弃地看我,掏出手绢覆在我脉搏之上,原来你有洁癖,本事不大,毛病不少。 光是把脉就花了半个时辰,我又发现你一个毛病,做事懒散,你是觉得我死的慢,所以想浪费浪费我的时间吗?我心里暗自问道。 你的手冰凉,因为你把汤捂子给了我。你把着我的下巴,不许我乱动,盯着我的舌头看了好大一会儿,我嘴巴张大,这个动作保持时间一久,我忍不住,吐了你一手的口水。 就知道你忍不了,你看着那只沾满口水的手,眼睛死死盯住我,要是那眼神能化为刀剑,我恐怕死了千百遍。 我摊摊手表示不管我的事,“是你不让我动。” 你唤人打水,还往温水里加了玫瑰花瓣,我头一次看见你这样讲究的医师。 你的弟子过来换水,你皱眉说:“把水倒了,盆也丢了去。” 说完又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是故意……”我没说完你就走了,这样没有耐心。 没人管我,我又坐在大厅一个人玩,这里这样偏僻,从窗子眺望出去,外面是苍茫的大雪山,山脚下是一片不见天日的森林,我来时经过那里所以知道。 大厅里冷,几朵山间的白云飘进,从我身边溜走,我睁大眼睛,这样的景色别致极了,像仙境。 晚饭你过来接我,把我交给你的师妹,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姐姐。 我听见她叫你师兄,坏心眼的我也对你喊:“师兄。” 你回头说:“叫我闻先生。” 就像叫私塾的先生那样,我想你就是那样想的。 我点头甜甜地说:“先生。”第二章 竹炉汤沸梅初红[1/2页]